容决扬眉没反驳。
照这么说, 他硬是留在长明村也算脸皮厚了。
“不去镇上吗?”薛嘉禾的紧张之情多少被容决打散了些,她打量着周围的景物,发觉走的并非是下山的林道。
“长明镇随时能去。”容决道,“一年只过一次的生辰,我带你去镇上干什么?”
他说着,一紧缰绳放慢些许速度,薛嘉禾惯性地往他怀里坠了坠。
随着路程前行, 薛嘉禾渐渐觉得这条路线似乎有些熟悉起来。长明村后出去继续往山上有多条岔路,薛嘉禾幼时确实大多走过。
可到底几年没有回来, 这会儿天色暗了,处处又都显得有点陌生。
等容决将马停了下来,薛嘉禾望向林间隐隐约约倒映着月光的一潭泉水, 才恍然反应过来,“我曾说过要带你来看星星的地方!”她说罢又有些啼笑皆非, “我都忘了, 难为你还记得。”
她幼时调皮得很, 长明村方圆几里地摸了个遍,树洞不例外,这一方小天地也不例外。
这个小水潭还没有摄政王府的一个院子大,但在幼时的薛嘉禾看来已是个可以让她将烦恼悄悄倾吐藏起的地方, 因着地势隐蔽不为人知, 她悄悄将其圈成了自己的秘密领地,伤心时便来此处坐一会儿,同星星和水池说话, 多年来并不曾同人分享。
唯独一次提起,是在容决受伤时告诉他的。
大约是因为小将军常常露出担忧焦急的神色,薛嘉禾记得自己安慰他说只要将烦恼的事都说出来便好,然后将自己秘密领地的存在炫耀般地告知,许诺等他伤好了便一起去看。
只不过小将军没来得及看到,乃至薛嘉禾病过之后也逐渐减少了去自己小领地的机会。
随着年月流逝,她都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个抛却烦恼的地方,若不是容决带薛嘉禾跑这一趟,她是真想不起来长明村还有这么个妙处。
容决下了马,边将薛嘉禾也带下来边理所当然地道,“知道那年的小孩是你之后,我花了些时间将能想起来的都想起来了。”
静谧的小山村里风清月明,夜空中一点一点繁星十分清晰,映在水里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捞上一把收入掌心。
薛嘉禾落了地便迫不及待甩开容决的手往前走,她左右打量着水潭和周围,发现这块地方其实比她当年觉得的要小许多。
只是大约当时年纪小,看着便觉得水潭又深又广。
薛嘉禾沿着水潭走了小半圈,怅然若失间停步回首看向容决,发觉这人果然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好似怕她这么大个人会不小心掉进水潭里去似的。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在御花园里就滑过一次。
薛嘉禾忍俊不禁地侧开两步,坐到水潭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大方地道,“坐。”
容决上前两步坐下,而后像是酝酿了许久似的问,“我记得这是你诉说烦恼的地方?”
薛嘉禾嗯了一声,拨弄着石头旁边长出的几丛小野花。
“现在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说出口。”容决又说。
薛嘉禾这才琢磨出这人并非完全只是要带她旧地重游的意思,不由得转头看看身旁的男人。
容决却没在看她,而是双眼望着潭中新月,“水潭不能帮你解决烦恼,但我可以。”
“我若是说……”薛嘉禾顿了顿,临到了嘴边的反问咽了回去,在舌尖转了一圈,变成,“明明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该你诉说烦恼才对。”
容决终于转头看了看她,而后道,“那我有千言万语能说。”
薛嘉禾笑出了声,“摄政王殿下烦心事可真多。”
“但我都将靠自己破解。”容决沉声说着,他伸手碰了碰近在咫尺的细白手掌,试探性地握了上去,挤入指缝,“颇有成效。”
薛嘉禾一哂,不理会他意有所指的话语,一边任由他收紧手指,一边道,“我长得这么大,也明白人要靠自己这个道理。摄政王殿下不开尊口,那我也不会先说话。”
容决怔了怔。
他知道陈夫人仍是薛嘉禾心上一道旧伤,她即便一刀两断、不再过问,却也总归是不愿回首,显然如鲠在喉;此外十一年前的事,他仍旧有一部分未坦然告知薛嘉禾,她嘴上不问,心中恐怕仍有介怀。
因而容决将薛嘉禾带到这个最有可能让她放松心情的旧地,想让她一吐烦忧,顺便送出生辰贺礼,谁知道三两下被薛嘉禾一起给绕进了圈子里去。
堂堂摄政王怎么可能有什么需要别人来解决的麻烦要诉说!
容决信誓旦旦地想着,又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开口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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