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不走!先得恢复我们的自由!你们既绑来还得绑去你们要的是升官财和小民的血我们要的是祖国的幸福和自由。自由!自由!不走!不走!’”罗大方比划着挥着拳头、红涨着面孔小声呐喊着。人们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笑了。一阵沸腾的热流激荡在每个青年人的心头。大家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大方许多人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屋子里又沉默了。
那个驴子脸的王健夫先走掉了。过了一会儿人们才开始吃着、喝着、嘁嘁喳喳地说起话来。
“我也来讲个笑话。”卢嘉川看看左右的人们微笑着说“最近听说的这个笑话正可以和蒋介石在中央军校对学生们高谈三年之内必可收复失地的鬼话来媲美:前几天正当热河紧张的时候宋子文飞到了承德。一下飞机他立刻对热河守军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动人的谈话。他说:‘你们只管打吧!子文敢断言中央必为诸君后盾。诸君打到哪里子文跟到哪里――诸君打到天上子文跟到天上;诸君打到海里子文跟到海里……’可是热河战争刚开战的第一天敌人还离着不知有多远这位宋老官也没上天、也没下海却人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飞回了南京。”
奇怪卢嘉川的笑话并没有像白莉苹的笑话那样引起大笑相反的人们像被揭破了陈旧的创伤唤起了痛苦的记忆都面面相觑地沉默起来。半晌小崔才低声说了一句:“糟啦!热河一完华北也快……”
许宁忍不住了他晃晃自己的拳头拉拉崔秀玉的衣角对卢嘉川要求道:“卢兄请你把最近的形势给我们大家讲讲吧!自从形势一紧张我、我连课都听不下去啦。”
“是呀老卢给讲讲!”小崔和白莉苹同时看着卢嘉川。
“不我比你们知道得也不多。”卢嘉川摇摇头笑着。
“老卢谈谈。大伙都要求谈谈吧。”罗大方亲切地望着卢嘉川对他努努嘴。
看着大伙都对卢嘉川流露着一种尊敬而渴望的神情林道静不由得对他更加注意了。她很想挨近他向他招呼但是她又有点害羞。这一屋子人都比她知道的多都不同于她过去所接触过的人。他们都有一种向上的热情和爱国爱民的责任感。处在这么个新鲜的环境中她自惭形秽般只呆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不敢一言。
“现在的情形确实叫人很激愤!”卢嘉川看看周围的人低声说道“叫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忍受不下去。自从‘一二八’以后政府虽然口头上喊着‘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实际上还是个不抵抗。最近山海关打了不到五天驻在那里的何柱国便奉命退出了;热河只打了七天承德也失守了。现在日寇正准备向长城各口进攻。……”卢嘉川掏出手巾擦擦头上的汗珠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神色自若了带着愤慨和富于煽动性的音调继续讲道“中华民族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蒋介石却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倭寇而是‘共匪’。几百万中**队不去打日本却更加凶残地‘围剿’红军屠杀**和爱国青年。……但是**和朱德领导的红军已经粉碎了蒋介石亲自指挥的‘围剿’得到了很大的胜利……”
“‘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许宁激忿地打断了卢嘉川的话抡着拳头喊起来“嘿知道吗?这就是他们的‘攘外必先安内呀!”
屋里十来个青年沸腾似的议论起来了。只有林道静仍然坐在角落里不声也不响。她细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这些话不知怎的好像甘雨落在干枯的禾苗上她空虚的、窒息的心田立刻把它们吸收了。她心里开始激荡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情。她渴望和这些人融合在一起她想参加到人群里面谈一谈。但是由于习惯――她孤独惯了加上自尊因此她一直不为人注意地坐在人们的背后不一言。
“卢兄”许宁冲着卢嘉川突然又喊了起来“卢兄你说我们怎么办啊?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一屋子的青年――包括林道静听了许宁这句话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卢嘉川――好像他们的出路都在他身上似的。
一个个的脸上都显出不可抑制的苦闷和焦灼。
卢嘉川看看对他流露着无限期望的一屋子青年也向林道静那儿望了一眼就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说:“你们想找出路么?对咱们大家都在找出路――整个中国也都在找出路。那么出路在哪儿?我想出路就在反抗出路就在斗争出路也就在把咱们个人的命运和国家、人民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知识分子能有什么出路?今天我们先就要求得中华民族的解放然后才有我们个人的出路和解放……”
“要找个人的出路先找民族的出路……对!”许宁挥挥拳头点了点头。
“对是这样!”崔秀玉看看许宁轻声说。
“可是我还是苦闷……”也有人这样嘟囔。
屋子里又沸腾似的纷纷议论起来了。
青年们正在议论着罗大方忽然跳到桌子边击了一下桌子说道:“嘿诸位!我说光研究理论还是不行现在咱们商量怎么做点实际有益的工作吧!”接着人们围着罗大方又热烈地谈起来了。这时卢嘉川站起身来悄悄走到林道静身边向她伸出了手:“还认识吗?林道静!”
道静赶快站起身来握住卢嘉川的手。脸不觉一红:“认识――北戴河见过你……”
“到北平来啦?你离开杨庄多久了?”卢嘉川语调亲切、自然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一年多了。你好?还在北大吗?”道静微笑着她对卢嘉川也有一种亲切的好像熟朋友样的感情。
没等卢嘉川回答白莉苹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她就走过来插了一句:“你们俩早就认识吗?嘿可没想到。”
“一年多以前我们就认识。而且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非常美妙的地方。”卢嘉川向白莉苹玩笑似的述说着过去的情形“那天林道静正和我那位老姐夫在争论真怪有意思。嗨你怎么不在那儿教书啦?现在在做什么?”
道静的脸孔霎地红到耳根。她怎么能够向他讲她不教书了她做了余永泽的爱人就什么也不能干了。不这不能说出嘴。她只能红着脸看着卢嘉川呐呐地微笑。
“你问她的情形吗?她有了一块绊脚石把她绊得牢牢的!”
白莉苹看出道静的窘状向卢嘉川作了个鬼脸笑着说“小林可是个好姑娘可爱的好姑娘就是她那位老夫子绊住了她的腿。”
“小白小白过来!”一堆人中有人在喊小白。白莉苹向他们两人笑笑:“两位故人你们谈吧!”就到人堆中去了。
卢嘉川和林道静两人真地谈起来了。而且谈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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