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界城西山脚径直往里走,一块静得出奇的坳地隐藏着一座算不上壮观的古寺,名曰悟慧庵。庙宇虽小,神佛却一个顶一个,临界城人在吉凶成兆壮举既定的时候,无不心绪难平地拥来烧拜掐算。加上近年开放了通往外界的防空隧道,外面好游的人常三三两两的驱车来到临界城,奇异的山水使他们兴趣勃发,免不了也要到悟慧庵禀问世事。故而几个小和尚竟把佛事弄得热闹非凡,每ri收得不少的钱钞,香炉烛台上焚品若笋,青烟缭绕。
金二爷自那天酒未喝完就愤然回家后,夜难成眠昼不能安,终于决定到悟慧庵去祭拜菩萨神灵保佑临界城的平静。金二爷点燃几支硕大的红蜡烛和一把柏木香之后,在佛像面前跪了一碗饭的时间,弄得身后的人都排起了长队,小和尚不得不把木鱼声敲得比平时大出几陪,来表示催促。然而从古寺出来时,金二爷那颗对临界城人充满长者责任的心并没有安定下来,所以在古寺前场院的人群里寻找着临界城的名算炳哥。
炳哥原是山西人氏。ri本搞侵略的那阵,被鬼子抓到离临界城仅几十里的海港做苦力。后来有几位苦工难以忍受折磨,就和鬼子干了起来。谁知鬼子不是好惹的,把有牵连的苦工都抓起来,用剌刀挑开肚皮,把肠子拉出来缆绳一样地挂在树上,然后像做完一场游戏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有的苦工却是受了穿身之刑,把铁丝从屁眼捅进去,又从嘴里拉出来,活活痛死,接着就被扔进一个专门用来堆放死人的深坑里。
那是一个夜幕降临的黄昏,炳哥已被确定为即将用铁丝穿身的目标。可是鬼子为了制造更多的剌激,先捅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瞎眼就又换来了一阵狂笑。这时的炳哥想定,左右无非一死,这样死得难受,还不如自己痛快而死得了。所以趁鬼子惨笑成一团的时候,纵身跳进海里。鬼子朝海里放了一阵乱枪,以为必死无疑,这才结束了对他的戏耍。谁知在黄河边长大才十岁出头的炳哥水xing奇好,游到岸上后,趁夜忍着剧痛盲无目的地向山上攀爬,第二天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临界城。自此炳哥再没遇到过什么险灾,心知临界城必是一块避祸呈祥的宝地。又打听到家人都给鬼子灭绝,就没有再回山西,独身定居在了临界城,一生无娶,倒干上了占卜掐算的行当,时不时在悟慧寺或临界城街道插上一面“卦”字白旗,并未见有多少人前去问算,ri子却让他安安稳稳地过了下来。这人没起过正经名字,因ru名叫炳娃,临界城人就都称他炳哥先生,老少无异。
炳哥虽然年纪和金二爷相差无几,但一见到金二爷就作出百般敬重地方圣贤的样子,这使金二爷感到很快活。炳哥递来一支烟颗说:“你老咋会这么清闲啊?”金二爷便在面前的小木凳上坐下来,点了烟颗:“哪里是清闲?简直就是活受罪。”
炳哥又故作惊讶地说:“受罪?你老哪能和它沾上边!让我猜猜,什么事又让你心烦了?噢,对了,是为临界城即将出现的变故担心?”
金二爷深吸一口气说:“不愧是搞这一行的,什么事也休想瞒过你!那你给算算,咱这临界城到底会变成个啥样子?”
“我说哥啊,有句话本是不该说的,可不说又憋得慌。”炳哥立时变得城府深极,“这世道要变,任你九牛二虎也拉不住。你我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该吃的吃该乐的乐,何苦cao那多闲心?依我看,临界城不仅要变,还要大变,不定会变出个什么大故事来呢……”
炳哥还想就势阐述下去,金二爷却不愿再听,起身不作言语疾步而去,就听炳哥在身后朗声喊道:“二爷,听说过即时行乐的古训吗?别把自己的好事不当一回事,人家可是总在我面前打听您呢!多暖心的相好!”二爷的脚步停了片刻,想把这个老sao道臭骂一通,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做越抹越黑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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