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客套下来,双方便切入主题了。
小西行长问:“对于我军接管朝鲜土地,大明现在究竟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当然是准备揍你了,不然是什么态度?还“接管”朝鲜土地,说的好像你还是以合法手段获取的权限一样,大言不惭。沈惟敬心里骂了一通。当然他不能把实话说出来,于是稍作思忖,他缓缓说道:“朝鲜乃是我大明的属国,日本侵攻朝鲜,无异于是向我大明宣战。如果大明丝毫不做表示,那么周边四邻,将会如何看待我中国?所以上个月派兵与你军交战,实际上只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小西行长表示吃惊:“只是做做样子?”
沈惟敬轻描淡写地说:“上次所谓的辽东铁骑,其实不过是我大明某个边关卫所的预备民兵罢了,战力本就是末流。其实真正的能逐蒙古大军数千里的辽东铁骑,根本就没有调动过。”
早说加藤清正脑回路清奇,他听沈惟敬这么一说,再比照一下平壤一战时被打得溃不成军的明军骑兵,或许果真如对方所说一样,那些兵马不过是民兵。但如果真的是民兵,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身着布面全身铁甲,配有良马快刀?
而他的一名家臣替他开口了:“胡说,上次的明军装备精良,分明就是你们最精锐的兵马!”
对此,沈惟敬更是敢扯:“一人一马、人皆全身披甲,乃是我大明兵马的最基本要求,这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你们日军不是这样?”
小西行长盘算:我们日本的披甲率相当高,但也远远达不到一人一副当世具足的地步。如此看来,真如黑田官兵卫所说,大明国力强盛,至少是我日本十倍。不过与黑田孝高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孝高从一开始就反对侵朝,而行长支持太阁丰臣秀吉的决策,但同时他也不希望与庞大的明国开战,对他而言,保持住现有利益是最为重要的。既然不想和大明开战,那么首先必须要知道大明的底线,这也是行长接下来的问题。
大明的底线?沈惟敬想了想,他临出发前,兵部尚书石星大人并没有说过类似或者相关的问题。大明的底线……不就是我自己的底线吗?我给编一个不就成了。于是沈惟敬扯了一个此生第二大的谎:
“圣皇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朝鲜作为我大明荫蔽下的附属国,必须存在。剩下的就不用了老夫再多说了吧?”
小西行长用他一贯的口吻道:“其实此事还可以再商量商量。我们的兵马因为作战十分辛劳,而且也有伤亡。朝鲜的土地、资源恰好可以弥补我们的损失。”
“你们的损失?”沈惟敬眼褶忽然射出两道冷光,阴沉地说道:“你们的损失,不都是自找的吗?”
小西行长一怔:“沈大人,您这样说话,未免太无礼——”
“如果你们安安心心在老家待着,会有这些损失吗?还辛劳?在家养膘不好吗?”说完强硬的话,沈惟敬忽又语调一转,继续道:“当然,朝鲜毕竟只是我大明的属国,你们日军并未实质上进犯到我大明。圣皇对你们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容忍的。”
“是吗?”小西行长觉得自己仿佛又听到了一条有价值的信息。
“我身为大明使臣,传达的都是圣皇的本意,难道你还怀疑不成?”这话前面是对的,但后面就不对了。沈惟敬所说的,大部分是他自己的本意差不多。
大明使臣在于日军将领谈判的时候,那些随行的锦衣卫和兵丁都在外面焦急地等候。一直到了日暮西山,沈惟敬才终于走出了营帐,而且是由那些原本飞扬跋扈的武士们将他恭恭敬敬地送出来的,而他跨上马后,也向那些武士挥手致意,作告别姿态。见到此情此景,众人不免讶异。
而他家丁倒是显得一点也不意外,仿佛这种情形完全在设想当中。
沈惟敬打马到大营外,招呼那些随行:“一切妥当,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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