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儿看到秦三皱起了眉头,面色凝重,低下头沉默不语样子,心里有些打鼓。心道:“师父不让我插话。可是你不说话了,我的话就不算是‘插’话了。”
她身子微微前倾,侧抬着脸去看秦三的脸色,试探问到:“师父,师父,您是不是不舒服,伤口又痛了吧?”
“哦,还好,还好,不那么痛了。”第三天以后,只要能好好休息,伤痛应该是减轻了不少。秦三自然不会告诉书儿,上午为了这两条鱼左肩的伤口又撕裂了。等一会儿换药的时候,书儿又要说他了。
提到秦三的伤,书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哎呀,忘了挪动晒衣架了。”说着便跑到了一个晾满了白布条的简易衣架前面,双手把它提得高高的,抬到了有太阳的地方。又就手捡了些树枝放到一边,让其自然干燥;然后从已经干燥得差不多了的一堆柴草里捡了些,放入篝火里。
悬崖下面,天亮得晚,黑得早,一线日照非常的难得。书儿在秦三的帮助下,用树枝断木做了个衣架,每天把给秦三换下来的绷带洗干净在上面晾好。但是必须不停地随着着太阳西行而挪动,绷带才能晒得干。
看到书儿忙碌的背影,想到这些天里,这个过去一直娘亲的爱护下成长的闺阁少女,一夜之间,被迫完成了从柔弱到坚强、从稚嫩到成熟的转变。现在她是怎样的用这瘦弱的肩膀,担起了照顾自己的责任。秦三心里感慨万千。
书儿很快就忙完了。她擦了擦手,便坐回到自己的“蒲团”上面,眼巴巴地看着秦三,等着下文。
“哎。”秦三心里一声长叹。这悬崖之下是困境,而非避祸之所。书儿虽然年少,却必须直面这人世间的丑恶了:“我总归要尽力回护于她,哪怕是拼了这条命呢!”
“书儿,先和三叔说说,朝廷的事儿你听说过多少?”秦三问道,也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缓冲。
“嗯……”书儿当真是冰雪聪明,把秦三的话前后一联系,便把他的用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不由得微微皱眉,认真的思考起来:“我们徐村地处深山,交通不便,消息难通。但是平日听到爹爹和朋友们议论时事,针砭朝纲,多少也入耳了一些。还有去县里赶集的时候,县衙外也会有时报和皇榜。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如果说错了,三叔可别笑我。”
“书儿已经很了不起了。县衙外面张贴的东西,有多少人能认识,又有几个人能读懂呢。你尽管说,三叔怎么会笑你。”秦三鼓励道。
“首先,是皇帝岁数太小,朝里掌权的是太后和国舅一伙的。”书儿一回忆着,一边说道:“大约十年前,老皇帝死了,朝里面乱了一阵子。有个大太监把持了朝政,杀了不少好人;然后朝廷里的官们和太后他们一起,把这个坏太监杀了。可是他们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朝廷里还是奸臣当道。好似岳飞传里那样的,奸臣当道,自毁长城。鞑子犯边,杀人放火,劫掠人口也不管,北方闹灾,颗粒无收也不救济,只会窝里斗。我听说山外面流民和盗匪都多如牛毛呢。三叔,您不也是深受其害吗?”
“是啊,三叔也是深受其害的。”话到此处,秦三的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明明说到了自己名字,却仿佛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一般:“那时候,京城里面有京卫营,禁军和黑蛟卫三大势力。京卫营是京畿三大营的一支,和另外两支每年轮班驻京值守和训练,主要负责京城以及周边的防守和治安,满编为五万人;黑蛟卫最初本是皇上的亲卫和耳目,在明册上的只有区区数百人,暗哨暗卫则不知凡几,怕是连皇上和其总指挥使也不能十分的清楚。先皇驾崩之后,黑蛟卫在后党的手里,无论是规模还是势力都已经到了势大难制的地步,朝廷一品大员被他们抓了去无处申述,冤死在诏狱里的也有几个了。文臣尚且如此,武人就更不用说了。当年从边军回京办事的破虏将军腾思忠,因为得罪了他们,竟然被当街活活打死了。据说现在京城里面满街的蛟龙黑衣,行人见之,无不胆寒,纷纷躲避不及。”
“啊!”书儿不禁惊呼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皇上,哦皇上还小呢。可是总得有人管啊。人命关天啊!”
“人命关天?哼!人命如草芥还差不多。”秦三冷哼一声,接着说道:“那件事当年在京城确实掀起了滔天巨浪。文武百官前所未有的团结在一起,要为滕思忠讨个公道,却是受到了强力打压,导致构陷冤狱无数,牵连了文武百官达数百人。这乃是最后一次文武百官和奸臣权阉的争斗,结果是一败涂地。自那时起,万马齐喑,人人自危,箝口侧目,再无敢仗义执言之人。普通百姓的见识,总是希望皇上能明辨忠奸,惩恶扬善;若是受了冤屈,则盼着遇到青天大老爷为之主持公道。谁知道朝堂之上已经是黑暗成了这个样子。既无明君,哪来的青天大老爷?”
书儿的脸上愈发的现出怒色,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气愤的问道:“三叔,您就是被他们构陷的吧?”
秦三缓缓地点点头。
“那,那等我学好了本事,随你一起去找那些坏人报仇!”说到这里,声音却愈来愈小。以师父的本事,都被逼得远遁深山僻壤,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强大到可以与之并肩战斗的程度呢?又怎样做才能让师父的名誉得以恢复呢?她忽然间觉得前途晦暗。她对自己注定要被徐家抛弃的将来都没有这么的丧气和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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