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外头酝酿了大半天的云层终于开始发威,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还在晚自习苦哈哈分析错题的学生们被炸雷吓得一激灵,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太大,间或还有米粒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在楼下的车棚上,声音盖过了老师的讲课声。
班里有一瞬间的躁动。
窗外宛如世界末日的暴雨景象刺激了少男少女的肾上腺素,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用麦克风喊了两声没压住,索性让他们来玩接龙,每人来一句跟雨有关的英文句子。
高三生应该是全世界最希望世界末日的群体之一,路上随便溜达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到他们嘴里就能被传成丧尸围城。
英语接龙肯定比分析错题有意思,班里同学在暴雨里兴致勃勃,笑声不断。
这样的暴雨持续下了十几分钟,风停了,暴雨反而更加倾盆,雨滴打在教室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像打仗。
二十分钟后,年级主任在广播室宣布,今天的晚自习提前下课。
接下来就是各种安全须知,让大家不要在学校里徘徊,到家以后都在班级群里签到。
全年级都炸了,明明只是少上了一节半课,大家却像提前毕业一样疯了,年级主任在广播里广播了八百次尽快回家不要在班里逗留,都没有赶走这群短暂快乐的学生。
安久久也短暂地快乐了。
哪怕家里没人,哪怕最近破事一堆,她还是被快乐传染,久违的给迟拓发了个果冻抖抖抖的表情包。
迟拓那边肯定在忙,没有马上回她,她也没有被影响心情,回家的路上全身湿透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可有时候,老天总是看不惯已经身处谷底的人的短暂快乐,安久久到家刚和王珊珊打完电话报平安,家里就没电了,啪得一声整幢楼的人都在骂娘,安久久当时正一边烧水煮面一边玩手机,眼前一黑一激灵,手机哐得一声掉进了还在半开不开状态的水里。
安久久“”
她关了火,站在厨房里长久的安静。
那一刻她心底翻涌上来的烦躁让她想把整幢楼屋子里灶台的火全都打开,在漫天火光中喊一声恭喜发财。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隔着厨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泼天大雨。
其实很吵,晚上八点钟是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停电,楼上楼下都是咒骂声,这老破小的房子年久失修,顶楼的人在用满嘴问候语诉说自己停了电还得到处接屋顶漏水的悲惨遭遇,一楼的大妈则在用同样的问候语言慰问快要涌进楼道的积水。
雨仍然不知疲倦地下着,雨声和楼道里的人声一样震耳欲聋,只有安久久这里是安静的。
漆黑,安静,像是她每个嗜睡时期的噩梦。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烦躁,压都压不下去的烦躁,觉得天气是狗屎,生活是狗屎,自己也是狗屎。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她盯着锅里面躺着的手机。
这个用了好多年的破手机掉到温水里头,用是肯定不能用了,但是不知道她如果开火继续煮会不会爆炸。
应该会的吧,里头有锂电池。
她手慢吞吞地伸到煤气灶的开关上,脑子被外头的吵闹声弄得酸胀疼痛,心里面想看爆炸的念头反而越加清晰。
她父母要离婚,她亲爸爸说她长得一脸狐媚相,她那个平时对她亲亲热热的爷爷奶奶因为一个还没生出来的男孩子,跟她妈妈说这房子就是他们的,让她妈妈别离婚,到时候把那男孩子接回家,一儿一女皆大欢喜,自古以来大房都比二房有底气。
他们家比外头这毫无预兆下的暴雨还要荒唐。
拧开煤气灶开关会有噼里啪啦的打火声,黑暗里,火星的颜色是湛蓝色的,最冷的颜色,最高的温度。
她家煤气灶是最便宜的那种,没有牌子,她妈妈在旧货市场淘的,每次都需要转好几次才能打着火,安久久抿着嘴在黑暗里认认真真地试。
近乎执拗地,看着煤气灶的打火头在黑暗里像烟花一样闪烁。
直到听到外头砸门的巨响和非常大声的一声安久久。
火花戛然而止。
安久久反应慢了半拍,回头。
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视频,外头巨大的砸门声让她又被按下了播放键,适应了黑暗的视线急速略过了家里的摆设,她直愣愣的看着大门口。
精神被拉回现实,她终于能在暴雨声中听清门口的说话声。
应该是住在她家对门的那个老太太,操着望城本地方言。
“我看到这丫头进门的呀。”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怎么没人应呢,要不要报警的啊”
“我打110。”迟拓的声音。
安久久一激灵。
跑到门口开门的时候还听到老太太在嘀咕“她进去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啊,还跟我打招呼了咧,也没见她出来,别真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事哦。造孽,摊上这么一个爹”
安久久抿嘴,刷地一下打开大门。
大风夹杂着水汽蒸腾而入,带着更加轰隆可怖的雨声。
门外站着对门的老太太和湿淋淋的迟拓。
“我在家”安久久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常,“刚才睡着了。”
“哎呀你这睡眠质量真的是”老太太拍大腿,“那么大的雨呐,你进去半个小时不到就睡死了呀”
“你手机打不通。”迟拓十分自然地谢过老太太,闪身进屋,用老太太听得见的音量说,“你妈让我给你带点蜡烛和吃的,顺便看看窗户有没有漏水。”
避嫌地欲盖弥彰。
换做平时安久久早就吐槽了。
老太太是老邻居了,一直都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嘀咕着丫头心大啊就这样睡着了一边摇头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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