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要写信,却是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下笔,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与楚怀沙相与相处的一幕一幕,第一面如光风霁月,让她仰慕,那一刻,她以为真有灰姑娘的故事。
楚夫人的行为却让她陷入了绝境,本就是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在迷茫之中每一个人都变得面目扭曲,她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除了小环和方白芨。
这样的经历,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到如今她还会偶尔做梦梦见自己在一条黑暗的路上行走,四周没有一点儿光亮,她又冷又饿疲惫不堪,却是不得不一直这样走下去,希望在下一刻看见曙光。
后来证实他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只是,伤口一旦有了,即便好了伤疤依旧在,一旦有风雨的时候少不了隐隐作疼。
因此,在广州城里,举目无亲,又是一波一波的事情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她灭顶,那时候楚怀沙的举动无疑将她紧绷的神经最后一根玄割断了。
所以,她将他推到了如今的深渊。
离开的时候,她留下的那封信告诉他,她有办法让他挣脱如今的困局,她以为他是无法再站起来的,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楚怀沙的坚韧又岂是她所料到的那样。
想起他吐的那口鲜血,染在袍子上,是那样的刺目,程水若的心绞了起来。
笔,始终没能落到纸上,重新将笔放在笔架上,程水若抬起头道,“备车,去善堂。”
从马车上扶着小环的手走下来,一个笑的一团和气的中年男子便恭敬的迎上来,“程姑娘要来怎么不先派人来知会一声,好在方才有管事远远的瞧见了报与我知晓,这才没与程姑娘错开来。”
瞧见这张陌生的脸,程水若淡淡的恩了一声,小环问道,“不知阁下是?”
“小的冯德才,如今是这善堂的主事人。”那中年男子笑道,“程姑娘里面请。”
程水若淡淡的看了眼前这男子一眼,白白净净的,眼中不时闪过精光,从七叶口中她已是听说了不少,知道眼前这位便是他的接任者,往日里还是给七叶打下手的,如今善堂里的情形比往昔在七叶手上不知道糟糕了多少,对着程水若的这张笑脸怕也是为着她舍得在善堂的孩子身上花钱。
淡淡的点了点头,程水若跟着冯德才慢慢的往里走,到了专门待客的花厅,冯德才让人奉了茶,这边便有老老小小听闻程水若过来了便来与她请安,小孩子便罢了,老人家程水若可不敢托大,眼瞧着话没说上两句,人越来越多,程水若唯有让人将这地方移到外面。
好在这夏日里,在外面还有悠悠凉风,这些老人孩子程水若瞧着眼熟,不少也能叫得出姓名来,显而易见,如今这些人的生活都不如楚怀沙在的时候,这样的情形和对话都有些出乎程水若的意料之外。
“楚大人这次去广州,怕是也是为了我们吧?”有位老人这么说,望着程水若,“咱们这院子里吃的用的,只靠那些富户捐助又怎么支撑的下来?好在这一群老头子老太太很能动,否则,这儿怕是早就揭不开锅了。”
闻言有人叹息,有人抹泪,那冯德才道,“我也是这么琢磨的,不当家不知道油盐柴米贵,何小姐替咱们化缘,楚大人为咱们想路子,如今没了他们,这善堂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程水若奇道,“黄大人就不管这里了?”
“程姑娘有所不知,”冯德才道,“如今楚大人失踪,生死不明,上面早就乱了套,黄大人他们怕是也要向上面交代顶头上司不见了该怎么办吧?”
说着,又苦笑了一下,“油水去了以后,谁还顾得上咱们。”
这话,便是有所指了,不过,这冯德才倒是没指望程水若能做什么,又摆摆手道,“不提这些,咱们便是念着程姑娘的恩情,听说你来了,自然大家要见上一见,什么时候这善堂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兴许大家伙便散了。”
这儿的人老老小小的一大群,程水若也不好多问,瞧见四下的人皆是面带忧色,想了想道,“何姑娘是藏宁公主的独生女儿,你们可曾去求过藏宁公主?”
冯德才笑笑道,“公主怕也是顾不上咱们,如今豫州城的局势可微妙的很。”
听见这话,程水若也不好多问下去,她今天来,不过是想瞧瞧如今善堂到底是什么情况,要让善堂散了,她是不允许的,还希望利用这里再做一些事情。
又与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让小环将带来的东西分给众人,程水若才有机会与冯德才私下里说上两句,“何小姐拿来的银子和各地富户捐的,给善堂用上一年半载是没问题的,如今还有田地,善堂里的老人孩子还自己做些活,又怎么会突然就运转不下去了?我瞧着人并不多啊。”
冯德才苦笑了一下道,“程姑娘,想必你也与那些人一般以为这钱是我给贪墨了吧?”
程水若的脸扭曲了一下,冯德才道,“人人皆道是善堂有钱,却是不知道,有那些路过打饥荒的,还有那些上门来要找事儿的,楚大人的事情一发,为了不牵连七叶,我们便商议了一下让他走了,却是没想到,楚大人一走,不光七叶遭殃,便是我们也是麻烦连连,唯有花钱消灾。”
“善堂的人如今根本就不敢出门,那些田地,这老的老,小的小,谁来帮忙折腾?外人只道是楚怀沙沽名钓誉,不愿意助他成全名声,这快要成熟的稻子,愣是从中间生生的挖了条水渠,道是要兴修水利。”
“谁知道下一步还会干些什么呢?稍微有些法子的人都已经走了。这事儿,出的我口,入得程姑娘的耳,却是莫要为其他人道。如今豫州城人人都急于撇清与楚大人的干系,生怕受了牵连呢。”
程水若点了点头,却是望着冯德才道,“那你怎么不走?这善堂的事儿怕是最后还要有人背黑锅。”
冯德才闻言笑笑道,“我如今孑然一身,这善堂总是要有个主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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