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没有想起任何关于这句话前后到底聊了些什么才会有这么一个问句,当然她问姜可可也问不出所以,根据姜可可的描述,她和六洞真人最后困到不行,两人在院子里还没有喝完,等她半夜醒过来出去看的时候,林照庭已经离开了,周凛凛身上盖着林照庭的外套在椅子上睡的正好。
然后是她和六洞真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只醉鬼抬进屋。周凛凛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她现在甚至都在怀疑,林照庭到底有没有说出那句话了。
可是,如果他真的说过这句话呢?
周凛凛侧身,窗台上一排小多肉自在的沐浴着阳光,那是黄摇送她的,因为她养什么什么死,所以黄摇忍无可忍送她一堆多肉,反而被她养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世事无常。
周凛凛因为头痛的原因,迷迷糊糊睡到晚上被手机铃声吵醒,话筒里传来小瑾痛哭的声音,周凛凛换上衣服上车,一脚油门直奔医院大楼。好像早就猜到周凛凛会过来,小瑾站在病房大楼门口,抓住要往楼里跑的人的手臂,周凛凛看着小瑾哭红的眼睛,把小瑾揽进怀里。
“凛凛姐,我爸爸还有接受手术的必要吗?”小瑾窝在周凛凛怀里,刚哭过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周凛凛一时间无法回答小瑾的这个问题,因为她也不知道是否有必要,但是就闻志朝的现状来看,手术与不手术,其实就是一个家人的安慰而已。
闻志朝病房内。
虽然人确实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病床上的人仍然是一副毫无精神的样子,看小瑾戴着周凛凛过来,病床上的人强打起精神对她笑着:“一直都想见您一面,亲自感谢您对小瑾的照顾。”
周凛凛与闻志朝寒暄客气一番,看了小瑾一眼,小瑾找了个接口把徐芸支走,病房里顿时就剩下强打精神和笑意的闻志朝和站在旁边的周凛凛了。
周凛凛开门见山:“闻局长,小瑾跟了我这么多年,您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
闻志朝笑:“我家丫头和我说过,说您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周凛凛一脸严肃:“闻局长,您就不要再对我用敬称了,无论怎样,你一直都是长辈。”
闻志朝低低的笑,没有回话,病房里只剩下闻志朝病态的粗喘声。
周凛凛伸手把了一下病床上人的脉,她在来病房的路上,听到很多人小声的一论闻志朝的突然清醒是回光返照,周凛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那是上次林照庭留下的,药瓶里只有两颗药丸,她没有敢全部给病床上的人服下,现在来看,是到了吃这颗药的时候了。
周凛凛把金色的药丸倒进手心里,“这颗药可以让你再撑一个星期,你的状态能好一些,不要太珍惜这一周的时间,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不留遗憾。”
闻志朝吃下药丸,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对周凛凛弯了下腰:“谢谢您。”
周凛凛心里也很难过,她犹记得自己刚认识小瑾的时候,那时小店缺一个得力的帮手,面试了很多个都不成功,直到那天下午,一个午后的眼光都变得异常温柔的午后,小瑾坐在柜台前笑意盈盈的看着吃着冰淇淋的周凛凛,周凛凛从姜可可准备的问题里随便挑了一个问道:“迄今为止你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
小瑾几乎想都没想的回答:“我最骄傲的事,是我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这也成了小瑾最大的遗憾,在她意气盛人的那几年,因为一些现在看起来很小的矛盾,没有多陪她最爱的人多吃几顿团圆饭。
子欲养而亲不待。
周凛凛看着医院湖边的母女俩,呼出一口凉气。
如果,小瑾能早一点明白今天的‘来不及’该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小瑾在湖边纠结好一阵,还是掏出手机准备找周凛凛再求求情,她不是傻子,她当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周凛凛的事情,只要周凛凛愿意,她大概率会有办法救自己的父亲。
准备按号码,一双手拦在了手机屏幕前,小瑾一怔,回头看是徐芸,突然间,好像所有的水汽都跑到了眼睛里,出声时候嗓子竟已干哑:“妈…”
“最近工作忙不忙?你的假期请到什么时候的?”
徐芸没有问别的,反而说起了小瑾工作的事,她就地找了块大石头靠住,看着不远处病人修养区的夜凉如水,眼睛里有一弯月牙。
“不忙,您怎么出来了,药房那边药出来了吗?”
“不急,药房那边说还要一会儿。”
小瑾收起手机,坐在徐芸旁边,多年的隔阂让这母女两人少有的相处时间充满着不自然。
“妈妈知道,你认识不得了的人。”
徐芸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的说比较好。
“从上次你的朋友过来时我救看出来了,但是瑾瑾,你不觉得你这样,自私又任性吗?”
徐芸在公职部门工作二十多年,说事比较直切主题,当年年仅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的徐芸,直接嫁了比自己大了22岁的闻志朝,那时的闻志朝还没有升任局长,但也已经在工作领域发展的风生水起。随后徐芸顺利入职单位,外人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徐芸用自己的年轻和美好换来的,却不知道这就是徐芸用自己的实力考进去的。
她与闻志朝,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也许只有小瑾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有多么相爱。只是在这个家庭里,徐芸的角色是严母,闻志朝的角色是慈父。
闻志朝很惯小瑾,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就算是摘不下来,闻志朝也想方设法给小瑾做个一模一样的,相反考试考不好打手板、言语刺激孩子上进心的事,就落到了徐芸的身上。
今年,徐芸47岁,闻志朝69岁。
“妈妈知道你要给谁打电话,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瑾不说话,徐芸就一直讲着,在外面走路都带着好几个秘书助理,习惯穿办公套装的徐芸,此时穿着自己丈夫用来替换的病号服,脚上穿着拖鞋,无比放松的坐在这块石头上,平日里叱咤的神采,化成了徐芸身上的一团脆弱的柔软,这不是白天指导这个工作那个工作的部长,她就是一个身心疲惫,需要照顾丈夫,操心女儿的普通女人而已。
“让你爸爸走吧,他太受罪了。”
一直没出声的小瑾一激灵,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芸,徐芸的脸早就被眼泪涂花了,两个女人,一老一小,在这边讨论着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生死。
刚到嘴边的话,看着徐芸的眼睛,小瑾居然讲不出来。
“瑾瑾,你要学会接受离别,到你这个年纪,你就要学会接受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你就要学着去接受一件事情的不成功。”
“别人放弃也就算了,连你也要放弃?”小瑾盯着徐芸,你知道你说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吗?小瑾指着不远处的住院楼:“就是躺在那里面的男人,他会没有了呼吸,他没有办法再给你去做菜,你以后无论下班有多晚家里也没有人再等你,从此以后也没有人去给你养什么你爱的花花草草,你在市里省里受了什么批评,接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他也不会再帮你忙前忙后的出主意!我!也会成为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会变成一把灰,变成一个小盒子,变成一张照片,变成你只能在梦里,甚至是在闭上眼睛之后才能见到的人,你不能想见就见到他,从此以后,你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能跟他说话不能跟他打电话,到我们死,到很久很久,都不会再看到他!”
小瑾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就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吼。徐芸被女儿吼的,低着头,眼泪打在石头上,突然抬起头来,正面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可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回的,不是么?你爱你的父亲,我又何尝不是呢?他对我来说,就是我的生命,他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可我不能去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迁就我们,咬着牙,让那冰凉的刀子,一刀又一刀的剖开自己的肚子,让那些管子,一根一根的给他没有尽头的折磨和痛苦,小瑾!就当我求你了,别让他们再剖你爸爸的肚子了,也别让你的朋友去一次一次的把他叫回来了,好不好?”
小瑾在那一刻,突然听到了,自己的灵魂摔倒的声音,只是那种声音里,没有了急急忙忙跑过来抱着她大笑给她加油打气的脚步声。
闻志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一天只能醒两个多小时,而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大多数都是意识不清醒的,周凛凛期间也来过一趟,拍了拍小瑾的肩膀,没有说话,送她出去的时候,小瑾站在住院部的大门前,突然问了一句:“下次,你什么时候过来?”
周凛凛知道小瑾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那没关...”
“下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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