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妤对上沈棠的目光,丝毫都不曾退让躲闪,她柔缓而坚定地说道,“三皇子。”
她捏住沈棠的手略重了些,“我虽然并不懂得什么朝局大事,但尝与三皇子接触,晓得他是个心存大志向的人,皇贵妃娘娘的书札里,也隐隐透露着此意。我不过只是个庶女,顶多便能做一个皇子侧妃,但若是……那便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重重地说道,“大姐,这便是我最好的机会!”
沈棠眉头微拧,小四定是在宫中遭遇到了什么,才会突然之间,心变得这么大。
但沈紫妤虽然不声不响,却是个有心思有想法之人,她若是已经下了决心,那便是九头牛也无法让她回转了。
想着,沈棠问道,“四妹与皇贵妃相处了也有一段时日,自然便该懂得身为宫妃的无奈和苦痛,即便身在如此尊贵的地位,皇贵妃娘娘仍然有她的委屈和不甘。若是你,你可能承受这些?”
她不等沈紫妤回答,又继续说道,“你虽是庶女,却出自安远侯府,又曾得过百花会的魁首,将来也总能嫁入名门做个正妻,以你的聪慧手段,过些安乐富足的日子,并不是难事。”
一入宫门深似海,更别提三皇子未来的道路艰辛曲折,成王败寇,一旦失败,那就是粉身碎骨。
沈紫妤浅浅一笑,“大姐的意思我明白。我在宫里的时候,听说承乡伯原来的夫人不知因何道理得罪了先皇后,承乡伯为了不得罪先皇后,便将自己的原配夫人休弃了,那位夫人却是个刚烈之人,并未接过休书便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之上。名门又如何,正妻又如何,还不是那样一个结局?”
她眼波潋滟,“与其如此,我又何俱后/宫心计?”
承乡伯夫人的死,因为事涉先皇后,在本朝是个禁忌,沈棠也是当年听舅父提及过才知晓此事,但沈紫妤此刻说来,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萧瑟意味。
沈棠心中一动,问道,“你在宫中时,见着了威北侯林家的人?”
沈紫妤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然,随即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姐。”
“是林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她对你做了什么?”沈棠眯着眼,威北侯府刚与沈氏从亲家成为了仇家,若是四妹不巧在宫中碰到了,以林家的门风,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挖苦嘲讽的好机会。
沈紫妤的表情又是苦痛又是愤怒,但最后她却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爬到比她们高的位置,我今日所受的屈辱,将来必百倍千倍报之。”
她将沈棠的手臂抓得更紧,一双眼炙烈地盯住了沈棠,“大姐姐,紫妤知道这诺大的侯府除了我娘亲外,便只有你是真心为我好。这次,请你也帮我!若是有将来,紫妤定不会忘记大姐姐的恩德!”
沈棠微微地摇了摇头,低低地一叹,“你可知这若是两个字中,带了多少变数?我确是希望你好,因此才更不希望你走错了路,将来连后悔都来不及……”
沈紫妤的眼中闪着微微的光芒,她的语气有着不可小觑的坚决,“大姐姐,沈氏本就与三皇子绑在了一起,若是三皇子败了,沈氏的根基必然会被伤及,我们这些明面上的棋子,又有哪个可以保全自身?因此我们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胜。”
沈棠微怔,沉默半晌之后方道,“三皇子就是胜了,也并不代表你便能胜。前路艰辛,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侧妃的身份,并不能代表什么,若是没有三皇子的宠爱,不单是正妃,便是别的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小四弄死,这条路,并不容易走。
沈紫妤眼中带着惊喜,“大姐姐,你愿意帮我了!”
还不等沈棠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这些日子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只要最后能够……前面吃再多的苦,我也能忍得。”
沈棠心中微微一叹,果然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既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更何况,将来若是三皇子事成,这也是一条系紧三皇子与沈氏的联系。
她终于轻轻颔首,“好。”
送走了沈紫妤,沈棠扶着略有些沉重的头,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歇了下来,她望着窗外无边的柳色发着呆,渐渐昏昏地睡了过去。
碧痕见状,替她在身上轻轻地搭了件外衫,便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一条青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低头望着睡梦之中仍然眉头紧蹙的少女,刚硬而略显怒意的脸舒缓了下来,渐渐露出几分心疼和怜惜。
他悄悄地凑近她,细细地注视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她的眉头微皱,红唇嘟嘟地噘了起来,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她比从前更内敛沉静了。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刚从淮南方家回到安远侯府,安远侯夫人为了给她姐弟接风,摆了盛大的接风宴,那天她穿着月白色的裙子,粉色的外衫,浅笑盈然地在堂上立着,她的眉目温顺,但眼中却有着桀骜冷沉。
宴席刚过,她偷偷地在袖中藏了桂花糕,在后花园的走道上,却被沈紫嫣姐妹截住,她就静静立在那里,恬淡而冷然地面对着恶言恶语,仿佛遗立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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