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停,天色微微放晴。
草庐里一切如常。
三人各自洗漱完毕,依旧是余药师去厨房准备早饭。
陈端二人先坐于案几旁。端木圭似漫不经心地问陈羲道:“昨晚半夜,你外出了么?”
陈羲摇头。
看来是余药师外出了。端木圭如此想着,也不再说甚么。
陈羲察其所想,道:“昨晚半夜,我隐约听到门响,原来是余药师外出了。”
“也不奇怪。也许此山有罕见之药,需半夜去采。”端木圭淡淡道。
陈羲一想,觉得也是,遂放下不提。
此时余药师自厨房而出,端来一个木盘,上面盛了三碗白粥。他将盘放至案几上,案几上早摆有三碟佐粥小菜,又邀道:“请吃。”
“药师请。”陈羲和端木圭异口同声说道,举匙喝粥。
几日相处下来,余药师待他二人倒没了最初的冷淡。
刚开始时,端木圭在喝药间隙和他聊上几句,他都应得极简短,绝不主动出声。渐渐地,他会多说一两句,虽还会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至少没有板着脸、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随后他允许陈端二人留宿草庐,于他而言,已是破例。
他独居多年,极少让病人留宿草庐,以免打搅自己平静度日。然而交谈中,他改变了主意。
端木圭身为巫女,年纪尚小,说话行事却圆密得滴水不露;更多时候,却带着稚龄女子的陶然无机,对一切都甚为好奇。初时他还心存芥蒂,很快却被她言笑晏晏所感染,继而释然。而且她和自己一样,能看到“那些”,谈及相关物事时彼此心照不宣地,不需明说,即能知晓对方意思,如此两人无形中竟也拉近了几分。
陈羲沉稳寡言,心思内敛。不知是否因性格相近的缘故,余药师觉得他看着顺眼,跟他聊得颇为投缘;相比之下,余药师对着陈羲说得更多。
所以陈端二人请求留宿,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并亲自收拾房间,烧饭做菜,变成一位好客的主人。端木圭也曾进厨房帮忙;然而当余药师发现她念着咒语,试图让锅碗自己行动起来后,他还是将她请出厨房。
自此端木圭偶而打下手,布个菜,陈羲偶而劈个柴,再不用做何事,只需坐等美食上桌。余药师因独居,一切需自己料理,闲来无事时也钓鱼摘菜;不知不觉中烹饪之技越发娴熟,端出来的饭菜都让陈端二人大为倾倒。
陈端二人留宿的头一晚,余药师端出是菰饭鱼羮。
菰饭(又称雕菰,即南方之茭白)比寻常米更香,粒粒滑且莹润如珠,一尝让人停不下;配上由鲜嫩活鱼所制的鱼羮浓汤,鲜美得不可言传。(注:晋代张翰在洛阳因秋风起而怀念家乡的菰饭莼羹,因而辞官回乡。菰饭配鱼羮更是绝配。)
陈端二人都道好吃,很快将菰饭鱼羮一扫而光。饭后,余药师又收碗抹桌,陈端二人要帮忙收拾,他只阻拦道:“两位是客,只需安坐就是。”
陈羲道实在过意不去。余药师皱眉,带着一丝对客套的不耐烦:“不需介怀。他日若到长安,两位也能如此款待在下就行。”
端木圭闻言微微一笑。陈羲觉得余药师既出此言,已当他二人是友,也就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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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回眼下,三人喝罢白粥,歇息一会后,余药师又端出一碗药。
端木圭此次并不急着喝药,只道:“已是第六日了呢。”
“是。喝了明日最后一服药,端木和陈中尉就可离开柴桑。”
“小余急着想我们走?”端木圭似笑非笑地,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余药师已是见惯,有意淡然道:“二位本来就是客居柴桑,早日离开,晚些离开,并无不同。”
“小余还真是冷淡。”端木圭也有意喟叹道:“亏我还曾想过,若有妹妹,就为小余穿针引线,撮合一回,当个现成的媒人。”
“多谢抬爱,”余药师不动声色,说得淡然,陈羲却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一抹黯然神伤。余药师继而又道:“在下已成过亲,只怕无福消受。”
端木圭察言观色,见此也不延入继续,只举起碗来,呷了一口药。
余药师眼角余光瞥见端木圭举动,就察出端倪,淡淡道:“端木,若你再暗中往药碗里加蜂蜜,等会就再嚼多些莲子芯。”
端木圭微微一笑,并没有被抓到现行的局促,状甚无辜:“居然被小余发现了呢。”
“你下手又比之前快了几分——每次有意跟我闲扯,引开我注意力,再飞快地碗里加蜜,日日如此,总玩不腻么?巫,女,姑,娘。”余药师直言道。
“小余又何必介怀?药很苦,加点蜂蜜调和一下才容易喝。”端木圭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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