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皮相好的,自然得看脸,唐艾终于被翻过了身。
“瞅瞅,这小子真是少见的白净!那话咋地说来着?对啦,英年早逝!”一个人对着唐艾呵起浊气。
“别说,刚收的这个也相当不赖!来吧,我抬头你抬脚。”另一人啧啧回了句。
“话说,咱们入行也不短了,这俩人得是咱们见过长得最俊的了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手脚也倒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尸体分了两层。
唐艾很幸运,成为“皮相好”中的一员被放在了上层,躺在剩下的尸首之上,和另一具身躯并肩排着。
现如今躺她身旁的那位,就是收尸的几人刚刚在路上新买回来的死尸。
干完了活,俩人也不愿和死人多呆,把篷子一封跑回车前。
可惜他俩没见着,就在篷子被封起的那一瞬,一直呈挺尸状的唐艾竟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她的眼珠子在紧闭着的眼皮子底下动了动,紧接着胸膛便开始微微起伏。
这情景,俗称诈尸。
堂堂六扇门的新锐干探,自然不会真地被一口饭噎死。
唐艾是来办案的。
她的“死亡”也是由她自己一手策划。
戍边士卒身死,尸首却不翼而飞,无论怎么命人去找都找不回来。与此同时,泱泱天/朝东北边陲惊现贩尸传闻。
没人知道将士们的尸身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贩尸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将尸首贩去了哪儿。但这两件事都同死人有关,未免过分巧合,不难让人想到当中或有关联。
六扇门接获这条线报已有了好一阵子,奈何东北边境民风剽悍,最近又很不太平,高丽国和女真部正打得热闹,还有着那么点要进犯天/朝的意思,不管什么人到了那儿,但凡行将踏错一步,指不定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根本没人愿意去,直到近日,六扇门才派出人手开始对此事开展调查。
人手除了唐艾就再没第二位。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凭借一颗家传的绝气丹和略显浮夸的演技,唐艾成功“断气儿”,不出两个时辰体温已降得不可思议,旁人更是再难查探到她的脉搏心跳。
所以,穷得叮当响的旅店老板一家子才会麻溜地把她卖出去。
绝气丹的药劲散去尚需时间,唐艾眼睛暂时还睁不开,四肢也还动弹不得,只能甘忍着彻骨之寒。撇开呼啸的风声,她还需从车前几人的谈话中努力探寻蛛丝马迹。
怎奈这几人说的话题全部庸俗鄙陋,酒肉女人完了还是酒肉女人,对唐艾于脑内展开线索解析毫无帮助。
外面的风发了疯似地吼着,收尸人一伙的嗞哇乱骂已然听不清,车内却蓦地响起另一种声音。
不是冷风声,不是车辙声,也不是车前几人的骂骂咧咧声。
“小唐大人,幸会。”那声音道。
音量很轻,却清亮洒脱,还捎带着点玩味。
如果唐艾可以,她一定已经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若她当真听到了方才的那句话,那她一定是活见了鬼!
冷汗沿着她的前额往下流,又粘在她的发梢上,不一会儿便结成粒透亮的冰晶。
与此同时,车外面的风声忽而有变,之前是肆无忌惮吹得毫无章法,现下则是聚拢成巨大的风束,似是从某个深渊中直袭而出。
而唐艾的身体在向车前倾斜,躺在她旁边的尸身也随势贴上了她的肩。
车在下行,收尸人们正走向山坳。
东北边境之地的山脉绵亘千里,山那边便不再是祖国的属地。
不过片刻之间,唐艾却又倏感身下猛地一晃。
这一晃可不得了,真要说,那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只听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天而降,同一时刻,车外面的那帮子人发出了“哇啦啦”“啊咧咧”数声杀猪般的惨叫。
“老大,又被你坑——啦……”吼出最后一句话,那几人便没了下文。
而木板车在剧烈的震颤下哗啦散了架,木条子啪啪断裂,一车尸体一个接一个跌入雪地深壑。
唐艾也不例外,最后一个跌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身旁的那具尸首上,脸依然朝下。
好在这回身下边是块人肉垫子,给她个不小的缓冲,她还不至于摔断胳膊跌瘸腿。
谁知那惊天动地的轰响非但没结束,反而变本加厉,整座山都如若要在瞬间倾塌。
山是不是真塌了唐艾不知道,不过她立马感察出这突来的巨变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绝气丹的药效在惊天震动下迅速失效。
她能动了。
她费尽力气撑起头,睁眼的那一刻只见到天地一片浩然之白。
也不全是。
几滩红光在皑皑白芒间尤为扎眼。
这是场雪崩,惊天地泣鬼神。
初始之时,收尸人们似乎想抓住倔驴兄弟这棵救命稻草,与之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结局,倔驴胜。
被驴兄踹中了无数次命根子,领头的一命呜呼。剩下那一团搅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跑不了就是那两个惟命是从的下手。
三人不合时宜地同倔驴干架,后果是无一生还。驴兄则在千钧一发之际跑到了山坳外,逃出生天。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山雪崩滚,进山的路被顷刻掩埋,唐艾被困雪山。
收尸人自掘了坟墓,她的线索全断不说,连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成了问题。
其实,这也都还不是最骇人之处。
最骇人之处是,唐艾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唐大人,我要是你就不趴在这里。”空谷回音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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