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果然好诗。”念语斜斜躺在竹椅上,饮一口香茗,嘴角那丝笑意若隐似无,一阵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滴溜溜地打了个滚儿跳了几步,又停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月柔站在一旁,一边轻轻替她打着扇子,一边略有不悦道:“听闻皇上从宗正寺取了那博山炉来验看,主子,到时恐怕未必那么好交代了。”
“交代什么?”念语的眉微微蹙起,神色中已有了些许不耐,“总归我已失了忆,难不成他还要旧事重提么?”
“主子,您失态了。”月柔手腕稍稍重了些力道,微风成了凉风,轻轻抚过念语的脸颊,减去些燥热。
念语一怔,看着上方那些蜿蜒生长的常春藤架,有枝丫悠悠垂下,近在眼前,她忍不住伸手去绕那绿藤,百转千回,她终究也晓得“醋意”二字的深意了,该是难得还是难过?
“萤火虫啊……”她幽幽吐出一句,声音低不可闻,半晌后,嘱了月柔去叫那侧殿的云美人过来,记着不要惊动旁人。”
与郑碧云细细商量过之后,念语似耐不住暑气一般,又躺了下去,舀一勺冰镇雪梨,问了月柔道:“卿妃,卿妃,亲卿爱卿,是以卿卿……”再后来的声音已是淡不可闻,眼角微落下一滴晶莹,却耐不了热气,倏然散去,只留下那一处的肌肤有些紧致的感觉,细细密密,好似他那日的吻。
静静躺了许久之后,念语方才起身,许是睡了有些久,只觉得太阳穴处涨涨的,伸手便去揉,忽然想到一关键处,问道:“皇上封了她卿妃,太后那处可有什么话传出来?”
“封妃便封妃罢,只是借着这德妃的由头总是不好,传出去,倒显得我们皇家失了冤枉了好人,偏又巴巴地去改,失了体统,况且哀家对那些个装神弄鬼的也无甚好感……”太后着了寻常的藏青锦袍,手中拿了把剪子,正在一盆杜鹃上修修剪剪,那些多余的枝丫一一掉落,原本肆意快活的长势一下便消逝无踪了,圆圆润润的,再不是那株长在崖间的“映山红”了。
“哀家瞧顾家丫头倒算是个不错的人儿,对下人也宽待,既然她爹在朝中被那些个蜀国来使摆了一道,那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该帮衬的时候还是帮衬着点……”见已是修剪的差不多了,太后放下手中的剪子,慵懒而道,随手那么一指:“这花赏给那新晋封的卿妃去!”
“娘娘,这是钦天监呈上来的帖子上说,这个月十五是黄道吉日……”鸣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莫菡封了妃,首一个得益的人便是她,往日里不过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到哪里都要看着眼色行事,今日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嬷嬷太监俯首帖耳的模样,她的语调也不由高了几分。
“十五?”玉手芊芊,轻轻拈起放在青花瓷鸳鸯连纹盘里的晶莹剔透的荔枝,缓缓送入微张的樱唇小口中,荔枝那饱满的汁水在口中蔓延,榻上的女子的眉缓缓舒展开来,仿若她天生就该是如此娇贵一般,“十五不是霁月殿那个丫头的好日子么?本宫刚封了妃,不能落人口实,就选十六吧。”
鸣儿刚想出口的话被莫菡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杀了回去,只好咽了咽口水,再下去跑一趟了。
不知是不是歆嫔“上”了莫菡身的缘故,自此莫菡封妃后,行事作风无一不像极了以前那个骄扬跋扈的“德妃”,楚澈也任她折腾,不过也是发发小女人的脾性罢了,倒是桌案上摆的那个博山炉,搅得他心神不安。
“皇上既然心烦,不若趁着月色姣好,去外头走走,散个心?”周德福见楚澈眉头紧锁,只翻来覆去地查看那个博山炉,忍不住开口道。
楚澈微微一顿,点了点头:“也好。”
周德福立时叫人备下物事,正准备拿件猩红滚边的披风给楚澈披上时,却被楚澈拦下:“竟没有素淡的颜色么?六月的天,看见这些个颜色更觉燥热了。”周德福急忙准备下去再换一件的时候,又听他道:“不必拿那些劳什子的东西了,入暑的天了,冷不到哪里去!”
周德福这才作罢,只低头吩咐下去说是叫尚服殿的把深色的衣物都换下,另外再送件玉色的披风来。
才刚走出几步远,便见天边有微微的亮光,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楚澈凝神盯了一会才道:“竟是有人在放孔明灯?去看看去。”说罢,便朝着那亮光的地方行去了。
原来是座废弃宫室旁的一处小竹林,隐约有两个宫女模样的人在谈论着什么,楚澈抬手止了身后的人靠近,独自一人悄悄上前,看个究竟。
“哇,雯姐姐真是聪明,竟想出这个好法子来!”说这话的是个着粉色宫装的,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她身旁的那个翠绿衣衫的莞尔一笑道:“蝶儿,这么大声,可别把殿里头那些神神鬼鬼给引出来了。”
那个叫蝶儿的急忙捂了嘴巴,偷偷觑一眼身后乌漆一片的大殿,不时有风在殿内打个转儿,传出呜咽的声音来,蝶儿跺一跺脚,嘴上埋怨着,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像翠绿衣衫的宫女靠了过去:“雯姐姐不许说瞎话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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