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章(双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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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贺兰瓷以前就觉得陆无?忧文风过于尖锐犀利, 虽然亦是文采斐然,但可能?会因为?过于锋芒毕露,为?上不?喜——当然后来拿到陆无?忧会试中第的文章才知道, 这家伙应试时换了种比较温良方?正的文字, 和他平日里的外表一样?具有欺骗性。

但手上这封奏章,显然完全没有压着, 骂得可谓酣畅淋漓。

贺兰瓷又去翻了弹劾陆无?忧的奏章, 才发觉对方?确实没事找事, 陆无?忧日讲里只是发散两句,都能?被算作是“不?尊孔孟, 狂妄自大”,幸亏他们没听到陆无?忧平日里的“豪言壮语”。

然而陆无?忧就简单直白许多?, 别人说?他一句, 他说?对方?十几句, 引经据典, 言辞犀利无?比, 辩驳得体无?完肤,通篇读完说?得好似对方?上至对不?起?天地?圣人,下到辜负父母养育之?恩,最后还要连人家家里几个小妾几个外室都要点出来骂骂。

——毕竟在这点上陆无?忧还真没什么能?够指摘的。

大雍理?论上支持士大夫一夫一妻,所谓修身齐家, 只是对纳妾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且,陆无?忧不?止骂,他还写得非常阴阳怪气,很多?句是明褒暗贬,第一眼看去可能?都看不?出他在骂人,仿佛是夸, 仔细一品,通篇全是内涵,兼之?他才华横溢,读来妙趣横生,甚是有趣,叫人赞不?绝口。

除了被骂的人,可能?其他人读来,都不?由想笑。

至少贺兰瓷现在就已经在笑了。

陆无?忧在奋笔疾书骂人的间隙抬起?头?来看她,贺兰瓷正托着腮,抿唇轻笑,眼尾隐约有流光,溢彩纷呈,他忙里偷闲,唇角也扬起?道:“……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贺兰瓷坦然道:“我以前就觉得你文章不?错。”

陆无?忧脱口道:“那你在青州干嘛那么针对我?”

贺兰瓷差点忘了这件事,沉吟了一会,干脆把始末讲出来了,末了道:“你怎知是针对,万一我……”

“别人心慕我,看我是什么样?,和你看我是什么样?,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楚。”陆无?忧索性把笔放下,道,“所以从头?到尾根本是个误会?我压根不?记得你堂妹什么模样?,更别提同她有什么瓜葛,她找你来哭诉这事不?能?怪到我头?上。”

贺兰瓷道:“但你……没什么,这件事算我不?对,我给你赔罪。”

陆无?忧反倒停顿了片刻,才缓缓轻抬睫羽,低着嗓子,拖长音道:“……怎么赔罪?”

贺兰瓷这段时间已经很熟他的反应了,纠结着矜持了一会,也没纠结太久,稍稍站直身,双手撑着桌案,飞快地?靠过去,在陆无?忧的唇上,即沾即走地?碰了一下,道:“……这样?吗?”

陆无?忧唇角抿了一下,随后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贺兰瓷微觉羞耻:“……那你说?。”

陆无?忧唇角越发上扬道:“反正每天都亲,这算什么赔罪。你要是真想,取只笔过来,帮我一起?骂。”

贺兰瓷:“……?”

陆无?忧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其他同僚的奏章也不?全都是自己写的,多?得是幕僚代笔,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请,贺兰小姐你既然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便也不?要浪费。”他似想起?什么,“还是贺兰大人在都察院,你不?太好意思?”

骂陆无?忧的奏章大多?出自都察院御史之?手,也就是贺兰谨的下属。

不?过,虽说?都是她爹的下属,但都察院里的御史实际也都是各自为?主,平日里照样?会内斗,上回?那么团结一心骂曹国公世子,也是因为?曹国公府这代虽富庶,却没什么权柄在,真犯了事也只能?任人揉搓——也因此?曹国公夫人才会想和成王的嫡女云阳郡主结姻亲,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

贺兰瓷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没怎么骂过人。”

陆无?忧翻出几封空白奏章递给贺兰瓷,又重新拿起?他的笔,道:“就你先前在青州怎么对我的,照着来就行?,多?骂骂就熟了。书读得那么多?,不?能?付诸于笔杆子上,也是浪费。”

贺兰瓷觉得他歪理?真的很多?:“……读书总不?能?是为?了骂人。”

陆无?忧道:“不?骂不?能?使?世人警醒,自是要振聋发聩才好——你爹在都察院,你没见?过那边御史的奏章吗?说?言官气焰嚣张可不?是空谈,我这还算好的,其他弹劾的奏章基本都是照着要满门抄斩的罪状去的,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光看奏章大家都要砍头?,不?然干嘛那边一弹劾,我们这就得上书给圣上请求致仕。当然,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又开始写起?来,“你也不?用太紧张,随便意思意思帮我写两份就行?了。”

贺兰瓷只好也取了一只笔。

她虽写过不?少文章,但从没写过奏章,格式大略是知道的,低头?有些忐忑地?写了一会,还听见?陆无?忧含着笑意的声音道:“没事,写废了我这空白奏章多?得是,可以再换一本写到你满意为?止。”

***

通政司,也是俗称银台的大门口,近日可是非常热闹,不?乏前来围观的好事者。

这地?方?是往来呈递奏章的,通常一位大臣早上带个一两封来就差不?多?了,但近期每天都能?看见?那位鼎鼎大名的陆六元抱着一叠小奏章,步伐矫健地?走来。

——当然,大伙也都知道,他最近弹劾缠身,确实麻烦比较多?。

给他写弹劾奏本的,甚至还有他认得的,对方?拍着陆无?忧的肩膀,无?奈道:“我这也是没办法,陆六元你多?担待……”

谁都知道,想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对东宫虎视眈眈的二殿下。

当然陆无?忧的反应也很亲切,他道:“我回?复的奏章,你也多?担待。”

紧接着,众人就看见?陆无?忧战斗力十足的笔战群儒,能?今天骂完的,绝对不?拖到明天,而且他还不?止回?骂一封,有时候甚至会回?骂三四封,战斗力之?强,使?人叹为?观止。

虽然呈报上去的奏章只会精简成一封,但因为?走通政司的奏章一向公开公正,还会在公厅誊抄副本以备份,基本走这一过,大伙都知道了。

陆六元名声在外,纵使?是奏章也会有不?少人慕名想要拜读。

这一拜读不?得了,他骂人骂得实在精彩,令人拍案叫绝,有的通政司官员看完忍不?住在公厅里爆笑出声,又吸引来更多?的官员一起?围观,可以说?是封封精彩,本本有趣,有人当即便又抄了一份,偷传出去。

于是,没过多?久,满朝上下都知道,陆六元不?止科举文章写得好,骂人也别有一番异趣。

光看他走来,就已有人忍不?住在笑了。

当然,被骂的人可能?不?这么想,先前还拍着他肩膀的那位仁兄,最近几天远远看见?陆无?忧就忍不?住避道躲开,也怪陆无?忧缺德,连人家最近上火得了内痔坐立难安,都要在奏章里暗示一下是近日不?够积德行?善,妄动肝火,以致五内不?调,可以说?缺德到家了。

据传,就连民间也有不?少人开始收集陆无?忧的奏章,想刊印汇编成一本陆霁安奏驳大全,放在书铺里售卖。

陆无?忧今日格外神?清气爽,排着队把奏章往上一递,便拱手笑着离开。

他一走,大伙立刻拆封拜读,连声叹“妙啊”。

“不?过,今日这另外几封似是言辞含蓄了许多?,还颇有些清高之?意,但文采倒是一如既往。”

“婉转间,似乎也有几分可以令人细品的……”缺德。

“我怎么感觉含蓄了,反倒更……”缺德了。

***

贺兰瓷一无?所知,她昨夜写得伏案睡着,最后还是被陆无?忧抱回?房里的。

今晚见?陆无?忧活动着手腕,准备继续大干一场,贺兰瓷顺便也把她整理?过的文章放到陆无?忧面前:“我帮你筛过一遍了,这十来个是我觉得文采和内容都还不?错的,不?是空泛而谈,确实言之?有物,家世也都适合。你要是想聘幕僚,可以从中考虑。”

文章一般都会附上拜帖,写清楚家世、科名,甚至愿做幕僚的也会写明来意。

陆无?忧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她道:“你不?想帮我写了?那也无?妨,我一个人写得完。”

贺兰瓷也表情有些古怪道:“你真打算让我帮你写?”

陆无?忧拍了拍旁边的椅子道:“你也挺会写的,不?如一起?来骂。”

……这到底是什么破邀请。

贺兰瓷腹诽着,坐到了陆无?忧旁边,卷着袖子提起?笔时,恰看见?他认真的侧脸——真看不?出是在骂人——可神?色确实是极认真的。

因为?在青州时,男女分班授课,贺兰瓷并无?缘见?到对方?念书习字时的模样?。

只一次,她散班路过回?廊时,看见?陆无?忧还坐在班堂里,手扶着笔,低头?撰写,临窗好几个小姑娘偷望,叽叽喳喳,似鸟雀鸣啼,而他浑然未觉,仍旧写着,仿若世间没什么能?打扰他。

但那时,她对陆无?忧偏见?甚重,只觉得他在装模作样?,故意吸引女子的注意,就如同他勾得她小堂妹神?魂颠倒一样?。

至少,她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陆无?忧最专注时,甚至连她路过都没有发现,还是贺兰瓷咳嗽或是出声提醒,他才会发觉,陆无?忧还振振有词道:“在自家府里,我没必要那么全神?戒备吧。”

他现在这份认真专注应当也不?是假的。

陆无?忧写完手里那面,正待润润笔,一转头?便撞见?贺兰瓷的眸子,他不?由勾唇道:“贺兰小姐,就算我不?指望你红袖添香,也没必要这么打扰我吧。”

贺兰瓷转回?头?去,也翻着弹劾陆无?忧的奏章,提笔开始写:“我没有想打扰你。”

陆无?忧语气寻常道:“一直盯着我看,很容易让我想亲你。”

贺兰瓷语气也很寻常道:“哦,那我不?看了,你先忍一会。”

陆无?忧端起?在一旁的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你是不?是语气太平淡了一点。”

贺兰瓷低头?道:“你都亲了那么多?回?,还能?指望我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陆无?忧总觉得自己在被挑衅。

他几乎想再站起?来按着贺兰瓷做些什么,但低头?一看写到一半的奏章——算了,先写完再说?,骂人要紧。

***

针对陆无?忧的弹劾大计,非但没有奏效,反而让他名声越发大了。

他甚至还能?照常去给二皇子日讲,面带微笑,语气温文和煦,不?带半分火气,在二皇子再次出声刁难时,还能?极为?耐心的给他逐字逐句讲解,简直仿佛一个没有脾气泥塑的人。

看得陆无?忧几位同僚都不?禁生出了些许佩服。

“不?过,霁安你到底哪得罪二殿下了,要不?去赔个礼看能?不?能?解决?”

“总不?能?还惦记着,你都成亲这么会了……”

“你这日后怕是会有些难办。”

与之?相反,其他几位皇子倒是对陆无?忧的态度都不?错,尤其是下面几位小皇子——原因倒也很简单,陆无?忧长得好,且声音好听,说?话又风趣幽默,讲读经史时往往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将之?描述成一个个带着悬念的小故事,一面启发一面引经据典地?侃侃而谈。

在翰林院能?做到日讲官的自都是学富五车,但书读得多?,很多?时候未必能?讲得清楚。

更何况一些小地?方?来的翰林,说?话还有很严重的口音,吐字不?清含含糊糊,最夸张的是有的旁边还得配个官吏在侧翻译,不?然根本听不?懂,至于怯场、结巴之?类都只能?算得上小毛病。

陆无?忧全无?这些问题,他一口官话说?得极好,口条清晰流畅,姿态落落大方?,明明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但一派为?人师表的作风。

——当然比起?旁边几位同僚,长得好可能?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年纪又是翰林院里最轻的,往那一站,只像个温柔耐心的清雅小哥哥,旁边伺候皇子的宫女都有不?少红了脸,不?敢去看他。

有人说?男子进官场,脸生得不?重要,那肯定是浑话,自古以来长得好就很占便宜,探花郎这种惯例自不?必说?,圣上在挑选亲信近臣时,长得过于貌丑的可能?直接就被换掉了,谁也不?想眼皮子底下被辣眼睛。

陆无?忧日讲不?过半个月,就有小皇子拉着他的袖子,道:“陆讲官,待会去廊下用膳,能?再给我讲讲吗?”

而用膳时,他那边上的菜,也总比别人多?那么几样?,说?是陆讲官年纪还轻,又体弱,不?妨多?吃点补补身子——众人看着陆无?忧那挺拔无?比的个头?,都颇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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