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尚未回京,楚睿这一番汇报,再走出御书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而他走出御书房之后,太阳也渐渐有了西斜之意。
可不论日升日落,这位青年将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宽厚的背影,背对着那座巍峨的宫殿,依然是那么坚毅有力。
待楚睿走出御书房之后,于德成又给承顺帝端了一杯茶水,面上的神色轻松,看着日晷,拱了拱身子,“陛下,天色渐晚,你今夜,去哪一宫用膳?”
承顺帝会见了楚睿之后,面上也并无特别的神色,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于德成,突然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有几日不见皇后了?”
于德成面上依旧带着慈和笑意,弓了弓身子,“自月初去过一次长春宫之后,陛下便没有再去过了。”
承顺帝神色不明地看了于德成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
于德成笑而不语。
“罢了,摆驾长春宫。”承顺帝嗤一声,这么说着却是已经站起身来了。
皇后早在旨意来临的时候便已经着好宫装准备迎接,从御书房走到长春宫需要一段的距离,在御书房的时候,承顺帝的面上仍带着一股轻松笑意,可这会儿坐在轿撵中,面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于德成跟在轿撵旁边,也不说话。
只是,直直到了长春宫的门口,承顺帝似乎还在沉思之中,于德成轻咳了一声,“陛下,到了。”
承顺帝从沉思之中回过头来,原先的轻松早已不见,却是沉着脸走进了长春宫之中。
林皇后盛装而迎,“陛下,今日怎的得了空闲来长春宫?”
承顺帝走过去,捏了捏行礼的林皇后的手掌,将她扶起来,“好些日子不曾看你了。”
一句简答的话,可林皇后听罢,面上却是有些动容,又似乎是不想让承顺帝看出来,连忙对着身后的嬷嬷与宫女道,“晚膳准备好了么?”
林默默是一只跟子啊林皇后身边的老人,此时见到皇帝来长春宫,也笑着应道,“回娘娘,早都准备好了。”
承顺帝见她这番动容的模样,语气软了几分,“这些日子,是朕冷落了你。”
“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只知道,要处理好后宫之事,为陛下分忧便是了。”林皇后面上重新附上一层笑意。
承顺帝也乐于听到这样的话语,一边入席,一边随意与林皇后说了几句。
林皇后一边给承顺帝布菜,也一边道,“太子心善仁孝,后宫姐妹之间和乐,太后的身子也越来越好,臣妾也舒心,并不觉得委屈。”
“嗯。”承顺帝轻点头,吃了几口之后,却是看向林皇后,“西凉与北齐使者同来和亲之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此番西凉与北齐同时来大晟和亲的事情,自是为了让两国之间能够短暂休战,用以休养生息,而这等事情,自是是由林皇后来选择恰当的公主或者宗室的郡主名单来给西凉与北齐选择。
这件事情,早在上月的时候,承顺帝便已经与林皇后说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承顺帝才来了长春宫。
此时此刻,林皇后听到承顺帝提及此事,自是是明白他此番能够来长春宫是因为这件事情,不过,她不会在意,不管面上的表情如何。
又给承顺帝布了菜之后,林皇后方才道,“月初的时候,臣妾便已经选好了名单,适龄的公主,还有宗室的女子中待嫁郡主的名单都已经列好。”
“嗯,这事也辛苦你了。”承顺帝又点了点头,林皇后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了一瞬,又继续问道,“陛下……含之郡主如今已经十七年华,她是最受太后喜爱的,但此番前来的西凉王子,早在西凉的时候,便已经得了其兄长的旨意前来求娶含之郡主,含之郡主美名遍盛京,自是不少人慕之,只是……臣妾不知,是否该当将她的名字列入待选择的名单之内。”
承顺帝听了,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含之啊……那丫头上月领了命去了江宁府……”
“是呀。”林皇后看了看脸色,继续道,“只是,含之与楚帅……此时其一,臣妾不好妄断,可太后却是极为疼爱她,如今太后卧病在床,臣妾实在不好将她名单列上。”
承顺帝米眯了眯眼睛,“说来含之也有十七了,过了年便是十八,女孩儿大了,总是要出去的。”
承顺地轻飘飘的一句话,林皇后听吧,只笑了笑,“也是,臣妾的确如此觉得,太后历来疼爱她,若是在她十八之前成婚,想来也是喜事一件,于太后恢复有益也未可知。”
承顺地点头,“嗯,皇后考虑得周到。”
林皇后眼中一笑,顺从地继续给承顺地布菜。
此番和亲人选的话语,却是不再多说了,只是承顺帝吃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筷子,林皇后知趣,摆摆手让人撤下了碗筷。
可碗筷撤下之后,承顺帝好似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却是站了起来,一副要走出长春宫的架势。
林皇后心上一急,语气有些急色,“皇上要回去了么?”
承顺帝看了看林皇后,“后日清乐宴会之事,你将重臣与宗室之女,还有西凉与北齐的公主请进宫中,好好相聚一番。”
话不对口,可林皇后点了头,道了一句自己会好好安排的,却不能再说什么了。
承顺帝看了看她,便转身离去了。
唯有林皇后看着承顺帝转身离去的背影,面上升起一抹莫名的情绪。
直到出了长春宫外边,于德成又继续问道,“陛下,您是回御书房,还是正阳宫?”
“去祥德宫。”
于德成了然,细细的嗓子,喊了一声“起驾”,轿撵便继续往前离去了。
唯有长春宫之中,林皇后看着已经收拾干净了的餐桌,似乎这里未曾布膳过一般,方才出声,“陛下去了何处?”
“回娘娘……陛下……去了祥德宫。”宫人的声音之中带了一丝犹豫之色。
林皇后唇角一勾,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宁寿宫之中,孝德太后坐躺在床榻之上,手中拿着一只精致的玉碗,可那玉碗之中,却是半碗黑乎乎的汤药,她只拿过药碗,看了一眼碗中的汤药,面上升起一丝淡淡的嫌弃表情,却是没有说什么,将药碗端到嘴边,轻轻饮进。
只连三着口,玉碗便见了底了,床榻边的一直侍立着的芷容立即从她手中接过玉碗,将手中的茶杯交给孝德太后。
可孝德太后却是推了推芷容的手,示意不用拿着茶水漱口了。
芷容也不免强,只将茶杯与玉碗都放入了宫女手中端着的玉盘之后,便笑道,“看太后这两日的面色,似是有了一些起色了。”
孝德太后笑了笑,“你就不必说这些话与哀家听了,哀家到了如今这个岁数,生死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情,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芷容也没有因为孝德太后这句话而产生恐惧之意,“太后说笑了,太后还盛气着呢。”
孝德太后面上升起一抹无言之笑,“听说,程家的女儿,今日入京了。”
提及此事,芷容面上多了几分认真,“是。”
“听说今日城门口热闹了一阵?”
孝德太后虽是深处深宫,这辈子,自打住进了这森严宫中,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可外边发生的许多事情,都逃不过这位历经了三朝的老人的一双眼睛。
芷容笑了笑,“老奴倒是听说了一些,只是不全。”
“哀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听说外边的趣事了,如今人老了,容易困乏,你且与我说说。”
芷容自是不会拒绝,只将程锦回京之时,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与孝德太后说了一番。
语气之中,已经足够客观。
孝德太后听罢,笑了笑,“倒是个不错的丫头。”
芷容点头,应和这孝德太后的话。
“楚帅此番回京,尚未回来,便首先去了江宁府,却是不想最后带回了这么一个丫头。”
芷容听着,这次却是不语了。
孝德太后转头看她,“皇帝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竟也还可劲折腾,哀家如今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听闻皇帝要在三日后为她办一场宴会,届时她才会进宫,她是药王谷谷主,你让她来宁寿宫给哀家看看,这身子,虽是老了,总是要看一看,方才放心的。”
“老奴明白。”芷容颔首。
孝德太后轻嗯了一声,而后才继续问道,“含之那丫头,回来了,怎的不来见哀家?”
“郡主一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直直今日进了宫,还是病气之态,早先的时候,在寝宫外给太后问过安,怕是惊扰了太后,加之不愿过了病气,因而,未有进来。”芷容一一禀告。
“可有请过太医了?”孝德太后的语气中,多了一些担忧。
“太后放心,已经请过了,太医说了,这两日好好修养,便能恢复了,许是郡主自小长在京城,处于宁寿宫,过不惯外边的日子。”
孝德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气,“含之这丫头,就是倔了一些。”
芷容抿笑,“如何,也是得了太后的疼爱。”
孝德太后含笑不语,只道了一声,“哀家乏了。”
芷容会意,伺候着孝德太后躺下了之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待芷容退出了孝德太后的寝宫之后,外边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她轻轻掩住了房门,对着宫女轻声吩咐了几句话之后,便往廊檐的另一处而去了。
而此时此刻,同时夜色浓黑之时,清乐郡主府门,程锦对于这座府邸却是还不很是熟悉,但是,早在她还没有来到京城之前,旁子瑜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清乐郡主府的事情待她回京。
而此时的程锦,看着对面两个同是十五六岁左右年纪的丫头面带一丝好奇,但更多是尊敬地看着自己,不免笑道,“你们也不必拘谨,我又不会吃了你们,且与我说说,这府中的情况如何。”
扶桑与木槿互相看了一眼,面上皆是露出一抹笑意,微微带着羞赧之意,扶桑性子比较沉稳,控制住了自己,“谷主,经我们查探,府中的人,宫中而来的,足有八人,不过皆是不起眼的洒扫丫鬟,另外,东宫的人,也有两个,一个在谷主院外,进不得主屋中。”
程锦听罢了,面上没有闪过任何意外之意,却是道,“恐怕还不止,我一个郡主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便是二十多个,若是有一半是干净的,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的确不止,只听得扶桑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继续道,“望山侯府、几个亲王府……”
她还要继续说着,程锦却是打断了她的话,“罢了,将你们查出来的,寻着日子,将一半送出去,换我们的人进来,不必太多。”
木槿与扶桑对视了一眼,眼眸之中伸过一丝疑惑,“谷主,还有另一半呢?”
程锦唇角一勾,“眼线这种东西,不会用的人,觉得害怕恐慌,会用的人呢,却是能将之用于成事,何况,一时半会便把所有人都弄出去了,岂非是目标太大,看起来,有些做贼心虚呐,至少目前,还是不需要的,不过,迟早有一日,他们都会离去,平日里,你们只需要小心一些就是了。”
扶桑比木槿首先反应过来,“谷主好思虑。”
程锦笑,“京城之中的谣言,查到是从哪里散步出来的了么?”
说起这件事,比较跳脱的木槿便觉得心中不愉快,可还是道,“我们查到了一些,此事与太子似乎有些关系,但又不仅仅是太子,似乎还有别的暗中力量。”
程锦似乎了然,“当然与太子有关,不过他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也罢,这件事不必理会了,秦曜今日既然已经表态,后面的事也就不会是什么问题。”
木槿与扶桑皆是被眼前看起来比她们年纪都还小的少女沉稳的气度给折服了,听她如此说,也点头应下。
花听双与旁子瑜坐在另一边,看着程锦这番,面上带着一抹笑意,皆是不言语。
只程锦却是继续道,“有我外公的消息了么?”
说到这件事情,扶桑与木槿的眼中皆是出现了一抹为难之色。
程锦见此便了然,“此事不久前才出现了苗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必定是不会如此简单的,多加关注京城之中的动向,如今既然我已经来了京城,便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外公。”
“是!”
这么说罢,扶桑顿了顿,看向程锦,“谷主,还有一件事。”
程锦饮了一口茶水,悠悠然,“什么?”
“听闻,北齐王子,此番前来和亲,想要求娶陛下新封的清乐郡主。”扶桑斟酌了一下,方才出口道。
程锦听罢,一口茶水当即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咳了两声,“你说什么?”
另一旁的花听双与旁子瑜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看到了一抹严肃之色。
扶桑似乎料不到程锦的反应会是如此……滑稽,又将话重说了一遍,这一次,程锦倒是没有惊讶了,“北齐王子,是什么东西?”
她是知道如今两国的使臣已经进京了的,她今日回来,虽是看到了那西凉的王子,却是没有见到所谓的北齐王子,这会儿,出口的话语,也是多了几分怪异。
可这问题,叫扶桑如何回答。
倒是旁子瑜明白几分,“北齐大王子,两年前丧妻,一直未娶。”
程锦一身恶寒,“大王子!如今北齐王都年过六旬了,他那大儿子,估计也年轻不到哪里去。”
花听双面上有一抹忧色。
程锦却是想了想,面上升起一抹不在意,摆摆手道,“他们也就想想而已,当今陛下若是敢将我嫁出去,我程锦跟他姓!”
她说得笃定,可旁子瑜与花听双心中却是都明白,程锦的身份,必定不可能拿来和亲,承顺帝好不容易将药王谷半拉进大晟朝廷的阵营之中,怎么肯放掉程锦,况且,如今的承顺地虽有半百之年,但恰是还是年轻力壮之时,清乐郡主的多重身份,也决定了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就是一件不能随意的事情。
何况,程锦并不是宗室的公主,倘若承顺帝以义女的身份迎回程锦还不好说,但她却是镇西大将军的爱女,宗室之中还有那么多公主郡主,于情于理,和亲的事情都轮不到她,北齐也就只是想想罢了。
程锦心中早就比任何人明白这个通常以婚姻作为纽带的世界的规则,只不在意道,“且不说北齐那边是痴心妄想,便是我自己都担心,能否在咱们皇帝陛下还活力十足的时候嫁出去了。”
扶桑与木槿起先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此时回味了好一会儿,也算是明白了,心中也是呼了一口气。
但旁子瑜却是提醒道,“锦儿,陛下虽是不会同意,但是,少不得北齐那边会有一番纠缠,或者,借机以此为由,做一些引起陛下忌惮与怀疑的事情,也未可知,还是需要小心为好。”
程锦勾唇,“师兄放心,我明白的。”
而后,似是眯着眼想了想,方才道,“师兄觉得,北齐和亲的诚意有多少?”
旁子瑜皱了皱没有,“不多。”
程锦却是幽幽说道,“我来猜一猜,其实真正想来大晟和亲的只有西凉而已,而如今,大晟与西凉的境况,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和亲都是比较好的选择,战乱频繁,对两国都是不好的,作为一个真正明白一些的皇帝,都会选择和亲这条暂时和平的道路,而北齐与大晟刚刚进入休战期,加之如今正是混乱多事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要参一脚,这和亲,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旁子瑜对比了一下如今的形势,听着程锦此时的分析,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可一旁听着程锦头头是道分析的木槿,却是几乎已经眼冒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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