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官刚要起身,就被大叔一声喝吓得肩一抖。
“干嘛去?不要命了?”大叔抬起头,神情无端严肃,跟刚才的笑脸截然相反。
红官偏过头说:“我想活动活动,再不动就要废了。”
“你放心,废不了,那小子每天晚上都有帮你活动。”大叔又躺了回去,把臂一抱,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准备睡觉。
“……什么意思?”红官一整张脸大写着疑惑。
“他怕你躺废了,每晚帮你按摩腿脚手臂,老子是他半个叔都没这个福气,你小子知足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语气分明听着有几分嫉妒。
红官嘴角微扬:“那真要好好报答他。”
明明他们素不相识,灾星竟对他这般无微不至,甚至比家人还亲,这个人实在很神奇。
“知道就好。”
“他刚刚是去哪里了?”红官放远了视线张望。
“他去干他认为对的事。”大叔的语气却颇为感慨,“你别到处乱跑,这里挺乱的,你这样出去,很危险。”
“这里的人是不是都挺仇富?”红官单刀直入地问,自然是把这位大叔也算进去。
“没错。”大叔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态度,反倒觉得这小少爷挺有意思,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这里的人一年到头没见到几个钱,还被有钱有势的人呼来喝去,心里自然不平衡,这也就算了,那些收地皮钱的狗还天天来闹事咬人,大家正恨得牙痒痒的,见着你这样的,不扒你一层皮就算好的了。”
“这么严重吗?”红官从前来过贫民区,也没有这大叔说的这么恐怖,看这群人应该整天都在为生计奔波,哪有闲工夫管他什么事,而且真要说起来,以南城的情况,贫民区人数再怎么庞大,也还没有到敢跟富人直接对着干的地步。
“哪有那么严重啊。”刚刚那少年去而复返,转头提醒红官,“他吓唬你的。”
被戳穿的大叔笑着瞪了少年一眼,朝他虚空一蹬脚,说:“你来瞎掺和什么,刚刚人家都差点信了。”
我信你才怪。红官心想。
“就怕你胡说八道,所以星哥才让我来看着你。”
“是过来照顾他吧。”大叔懒洋洋地滚到一侧去。
少年冲红官扬起个灿烂的笑容,表示默认。
这少年比他个头高出一点,顶多大他个一两岁,看着陌生,给人的感觉却很亲切,也许和这般天真治愈的笑容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红官友好地问。
“我没有名字,不过星哥给我取了一个,叫阿风,你叫我阿风就好。”
红官点点头,这名字倒挺好记。
“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吗?”
阿风拍拍胸膛,仗义地说:“你说,这里就没有我阿风不认识的人!”
看得出来,这个叫阿风的少年,很机灵也乐善好义。
红官顿了顿,谨慎地环视了一圈:“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一个旗袍女人来过这里?”
“旗袍女人?”阿风突然跳了起来,讶然的表情中带着激动,“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大娘吧。”
“大娘?”红官瞬间挺直了身体。
“是不是长得高高的,笑起来还很好看的那个女人?”阿风比划着求证。
红官忙不迭点头,还没等阿风说出个地方来,就踉跄起身,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她?”
阿风欣然答应,才把他领出三面墙的破庙,那大叔就在后头扬声叹气:“这贫民区都快变成富人的逃难所喽。”
贫民区里全是低矮破败的房屋,歪七扭八的断垣残壁下也依稀有人生活的气息,像是随意铺张草席、搭个火炉架子,就能过日子,可脏也是真的脏,他们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场,各种垃圾苍蝇蚊虫肆虐,触目惊心,充斥着各种腐臭腥酸味道,让红官阵阵心酸反胃。
这里的人多而杂,存在着极端两种状态,有忙碌劳作的,也有迷茫等死的,却都在看到红官那一瞬默契地呆愣住了几秒,手中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大多数人眼中充满着好奇,也有少部分难掩恶意,红官这么个气质形象出现在这种地方,难免惹人瞩目。
阿风边引路边解释,说这里的人其实挺好,只是红官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大家不清楚陌生人的来意,很难表现出友好的一面,毕竟每个人都有安全的领地意识。
红官自然理解,被多看两眼又不会掉两块肉,他在意的是,在这种环境下,母亲的身体肯定会熬不住。
“看,她在那呢。”阿风遥遥指着远处平房下靠柱而坐的落魄女人。
红官远远望去,那正是自己的母亲尤小怜!
尤小怜身上穿着的还是前几天那件雾青色旗袍,外盖着件风衣,就这么孤单地靠坐在一侧。
母亲几天没有打理的头发有些散乱,苍白的脸很憔悴,双眼失了灵性,空洞地望着高处。
她这样子肯定也不希望被她心心念念的儿子看到,红官的心沉甸甸,脚步放慢了下来。
他正想寻求阿风的帮助,一个身影就撞入了眼帘,在柱子的另一侧,灾星正蹲在小药炉前边,使劲扇着小蒲扇,旁边还放着几剂药包。
是灾星在给母亲煎药……所以母亲当年所说的救她的那个少年就是灾星?
这一瞬,红官的脸色晴朗了许多。
只是当年他来贫民区接走母亲的时候,为什么都没有见到灾星和阿风?
找到母亲那时,她已经疾病缠身,因不清楚是什么病,大家怕会传染,就都不敢上前来,所以那时尤小怜的身边连个喂水的人都没有,孤苦伶仃的。
据母亲所说,当时是为了躲避解家人,才会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身上又没几个钱,就只能勉强住下来了。
“她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红官想知道母亲离开解家之后都受过哪些苦。
阿风挠了挠头,说:“好像是被别人抢了东西,受伤了,刚好被星哥撞见,才把她救回来的。”
“受伤了?”红官拔腿就上前去。
阿风也快步跟上前,在旁边追问:“你找她干嘛啊?这个大娘是你什么人啊?”
“她是我……”红官抿嘴了,解家人心狠手辣,将他的母亲赶出家门,必然也不会允许她出现在解家附近偷偷和红官见面,如果红官和母亲这么引人注目的两人在这里相认,必然能传到解家人的耳朵里,到时候恐怕母亲连南城都待不下去。
想到这儿,红官脚步一顿,转头问:“她伤在什么地方,严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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