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官的目光透着无形压力,连古被他这么一问,好像沉思了下,再回答:“久闻红官大名,就想拜访一下,将来……”他停了下,凝起目光看红官,“老有所依。”
红官愣了下,果然有钱人的目光就是看得长远,年纪轻轻就操心老的事,但他并不认同,也不与连古的目光接触,淡淡地说:
“红官佩服连先生的深谋远虑,只是未来有太多不确定性,连先生怎么就会认为现在打算未来的事,就一定稳妥?”
红官用陈述的语调来表明自己的看法。未来?他心里嗤笑一声,即便连古能活到老,他自己也未必真能帮到他。
红官已经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能不能顺利活过今年都是个未知数,凭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想未来的事?简直痴人说梦。
“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先生不妨拭目以待。”连古凝眸微笑,笑容干净爽朗,和之前给人阴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红官目光极快地瞥过连古的笑容,自认为神思清明的他不会看走眼,连古的笑容里有熟悉的影子,只是印象浅淡的。
闪过几秒的思绪又飞走了,红官的眼神恢复清冷:“我以为连先生是为了令尊的事才光临敝处。”
红官看得明显,刚一提到连老先生,连古突然眼神一敛,神情变得严肃,可能也是察觉到了红官的视线,连古瞬间收敛了显露的情绪。
“他已经死了,就没有咨询的必要了。”连古语气淡薄,好像事不关己。
“的确没有必要,如果连先生想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可以跟您讲讲本命关的事。”红官的语气平淡,他对连家的家事不感兴趣,索性关于连老爷子的话题就不再继续。
“我的荣幸。”
“连先生不必客气。本命关只有60岁的人才能来闯,相信连先生也有听说过。”不然也不会说出“老有所依”的话。
连古点点头,接着却用很不确定的语调问:“真的没有例外吗?”
红官摇头,脑际突然一线灵光闪过,曾在梦里,他看到了那个手腕上也系着本命线的人,就是个年轻人。
但那始终是做梦,现实不可能会发生。再说了,也不会有人冒充是60岁的人,毕竟生辰八字要对得上才能入得了关,所以也不会出差错。
红官只是出神了下,回过神来就看到连古那一脸期待的表情,似乎在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肯定年轻人也能闯关的答案。
不可能!
人生老病死,从生到老对所有人来说就是一种考验,本质上也是在闯关。
如果说60岁闯的是重生大关,那么年轻人这关应该是无常关,只有经历过诸多无常了,才能迎来重生的考验。
“没有例外,”红官实话实说,“至少在我这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连古若有所思地问:“任何人都可以闯本命关,那么关煞将自己呢?会闯自己的本命关吗?”
这个问题虽然有些刁钻,但红官从前也考虑过,他的答案一如既往不变:“不会,历代关煞将都不会。”
关煞将只守不闯,这是规矩,可他也坏了祖传的规矩,报应才会来得这么快。
“那你想吗?”连古问。
红官愣了下,很快摇头:“现在不想。”
谁都确定不了将来的事,即便现在真有这么个机会,他也不会想要,他自认为还没有走到绝境的那一步。
连古好像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神情有些失落。
红官轻轻一笑:“本命关生死的概率是五五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走这条路,相信连先生也能权衡。”
连古笑着点头承认。
“如果年轻人也有所谓的本命关,连先生会想闯吗?”
连古的头微侧着,像是在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忽然歪头一笑说:“真有这个机会,怎么不去试试呢。”
红官不置可否地呵笑了声,说:“连先生还真是乐观。”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红官的境地,以他目前的情况,他只能选择绝地反击,而不是本来能活,却偏去碰“死”,那不理智也不值当。
“我天性乐观。”连古笑容更深了。
红官顿了下,不敢苟同。
窗外一片昏惨惨,才入夜,空气就有点清冷了。
红官披裹着毯子操纵着轮椅出了卧室,书房的落地格子窗外就是露台,他不是第一次出来,偶尔会趁连古不在的时候,出来晒太阳,顺便眺望一下红宅。
放眼望去,此刻的红宅静悄悄地埋藏在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两点微弱的光。
他长呼了一口气,一缕热气扭曲地从口中吐出,搞不明白,这才刚入秋,天气怎么冷得这么突然。
算算时日,他在连怀居已经稀里糊涂住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理不清自己在这局中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跟连古此前根本毫无交集,更别谈有什么交情,现在居然在他家住了这么长时间,有点荒唐。
而且连红福都快要出院了,自己的腿伤却这么难以痊愈,还受天气影响变得反复无常。
虽然伤口愈合得七七八八,但支撑不了自己行走,勉强站起来也有些吃力。
年纪不大,体质却很差,怨不得别人,按红福的话说,如果他愿意配合调养,也许早就好了,至少看起来也没那么孱弱,还得天天被人像“神”一样供着。
所幸红宅这段时间没有发什么大事,红喜得知红官由连家人照顾着,简直放了一百个心,连关心都省下了,难得打来一通电话,却是说樊将军的遗孀张怀璧的事。
张怀璧听说了红官出车祸的消息,马上电话慰问伤病,还托人送来了补品,表达了深切的关怀。
红官之后也给张怀璧回了电话,表示真挚的感谢,并约了下个月见面详谈。
原本红官想亲自去一趟西城登门造访,张怀璧却执意说服红官,表示自己有求于红官,说什么都应该是她上门来拜访,而不是反客为主。
这时,红喜突然来电,红官若有所思地点击了接听。
“先生,上次过关的林叔来电说要过来道谢,我、我不敢告诉他真实情况,就说您最近不在红宅,外出去了……先生,您不会怪我吧?”红喜这声问得小心翼翼的。
“不会,你这么做是对的。”何必多个人操心。
“我猜先生就不会怪我,”红喜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然后林叔说等您回来了,再过来探望您喔。”
“好,如果再有人问起我的事,记得不要透露我的近况,尤其不要提起连家。”红官郑重交代,连语气都变得深沉,红喜不会听不出这是个重要的提醒,连声应“是”。
“林叔的情况怎么样了?”红官问。
“听起来精神状态不错。”
“那就好。”
红官叹了口气,喉头突然有些发痒了,这是他昏迷醒来后这么多天首次发病,简直奇迹。要是被计承知道,还以为他的药有多神奇。
说起计承,也有好长时间没联系了。
听红喜说,计承最近常去医院照顾红福,还时不时问起他的事,当得知红官被连家人救去,脸色就很难看,后来不管红喜怎么说,只要一说到连家,他就要翻脸。
红喜干脆在他面前再也不提连家的事。
这么看来,计承对连家有过了解,总该比他这个万年宅的消息更加灵通些……
思绪缥缈中,一把熟悉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
红官微微向下探出了视线,正看见连古站在二楼露台处倚着栏杆,边抽烟边听电话。
颀长的身影背着光,立在朦胧夜色中,星星点红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烟雾在连古脸上轻抚而过,随风逐渐消散。
原来连古私下也会抽烟,只是从没见过这人在他面前掏烟抽。
红官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正准备悄悄转动轮椅离开,却从连古的口中听到了令他恶心的名字。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二爷。”
二爷?是那个解家老二解仲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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