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极其的热。
整整两个月的烈阳,滴雨未下,河水干涸土地开裂,人若是光脚踩在地上,不出一刻钟就得被烫出水泡,天地都笼罩在了巨大的热蒸笼里。这样极热的天,人们若是外出都是趁着日升之前日落之后,鲜少有白天出门的。
往日进出热闹的城门这时候也是空旷,只有两盘的士兵守在一旁。
“这贼老天,到底何时才肯下雨!”
身穿银鳞盔甲手拿银色锃亮枪头,帽子下是张很年轻的脸庞,方脸横眉,瞧着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本就热,外头又罩了层不通气的盔甲,简直气都喘不过来。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士兵正杵着枪头打瞌睡,听到他这埋怨,道:“知足吧,旱灾总比水涝好,天再热,也只是小溪河流干了河床,外面的大河还好着呢,再熬两个月夏天就过去了,就不信他还不下雨。”
啧,热的喘不过气还能活不是?若是水涝,一下子淹过头,你能憋多久?
“你是愿意守城门还是愿意水涝时去修河提?”
年轻那位自然也知道这道理,可这天实在是太热了,他初来,又不像年长那位经历了好几个年头的,到底按捺不住想叨叨几句。
“可是,张哥,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到处都在祈福求雨,这龙王爷何时才肯下降雨呢。”
不仅民间到处在求雨,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都亲上天台祈福求雨不下三次了,结果不仅没把雨给求来,皇上反倒被热中暑了,又是好一通的忙活,那些和尚道姑甚至外疆的萨满,哪个没试过?
楞是一滴雨没有。
“天要下雨拦不住,天不下雨也求不来。”
年长那位掀了掀眼皮正要正说,耳里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顺声望去,就只见打头一队劲装带刀侍卫骑着高头黑色骏马往城门处奔来,后面隐隐可见马车的宝盖,烈阳下,勾着金线的红色璎珞闪闪发光。
“站好!”
话音刚落,年长那位一收懒怠没精神的模样瞬间站得笔直,年轻那位楞了楞,也马上站好。
出城并不需要检查也不需要通报,一群人驾马飞奔而过。赫赫扬扬好长一个队伍,屏息三响后马蹄声才渐渐远去了。两人目光统一的看着远去的车队,此时城门又过了两辆朴素的灰布马车也没有在意。
“那是……”
“六皇子的马车,六皇子真的去守墓了!”
年长那一位的惊叹,带了不少的唏嘘。年轻那位眼力不够,只勉强感觉到那行人是不好惹的,那些个带刀侍卫是宫里的,其他的他就不知晓了,这时候听到皇子又听到守墓,瞬间就来劲了。
“张哥,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呗?”
年长那位却没再开口,摇了摇头,有些沧桑的脸满是物是人非的感叹。
车帘全部勾起,坐垫也换上了凉爽的竹席,饶是如此,依旧热得恼人,这疾驰的马车带的风也是热的!张妈妈小心的护住怀里正在酣睡的女童,女童大约三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薄薄粉色夏衫,细棉的料子被汗湿了,整个黏在身上,睡梦中小眉头也是蹙着的。
张妈妈把她护在怀里,又是扇风又是拭汗。
可这一点用也没有,女童还是被热醒了。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睁开,软糯的声音同时响起。
“妈妈,要喝水。”
见她醒了,张妈妈将她放在一边的位置上,又伸腿拦着防止她从座位上摔下来,身子侧到一边从包袱里找了条帕子出来,直接从女童的衣摆处塞了进去,又从领口处探了出来,“姑娘等等,妈妈马上就倒水水喝哦。”
女童很乖,张妈妈没有马上倒水也不哭闹,刚醒还带着氤氲水汽的双眼湿漉漉的睁着,眼仁青又亮,乖乖的坐着任由张妈妈动作。
没有拿小桌上的水壶,而是弯身从靠着桌角处捧了一个白盅起来,盖子打开,一片青绿,是已经熬好的绿豆汤,刚出城不久,里面还隐约可见没化的碎冰,另拿了小碗和勺子,张妈妈盛了满满一碗,盅内的汤还剩一小半。
马车颠簸,不好拿勺子喂,一个不稳勺子就说不定磕着娃娃柔嫩的牙床了,张妈妈一手稳稳举着碗,一手捧着女童的后脑勺凑到她嘴边,控制着手一点一点的喂她,“姑娘慢些喝,别呛着了。”
大约真的是渴狠了,小姑娘伸出两截还带着肉窝窝的莲藕手臂,自己捧着小碗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没一会功夫一碗绿豆汤就全部进了她的小肚子,末了还舔了舔嘴巴,似在回味。
见她这个模样,张妈妈沉了一路的脸色终于回暖,笑着给她抹去嘴边的残留。
“姑娘可还要?”
“要!”
小姑娘脆生生的点头,双手把碗捧到张妈妈手边,眼巴巴的看着张妈妈。张妈妈笑着接过,直接将盅内还剩小半的汤全部倒进了碗里,回身递到小姑娘嘴边,小姑娘这次没接,而是将碗推了推。
“妈妈喝。”
张妈妈笑眯眯的,“妈妈不渴,姑娘喝吧。”
小姑娘偏头避过了递到嘴边的碗。
“凉的,好喝,妈妈喝。”
凉的,好喝?小孩子的话让张妈妈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身为国公府的嫡出姑娘,一碗冰镇的绿豆汤哪里好到值得小姑娘分享了?这是下人们喝的!可是小姑娘不懂这些,她年纪太小,第一次吃冰的,一进肚子就浑身都畅快啦。
将碗往张妈妈的嘴边推。
“妈妈喝呀!”
小姑娘殷切的声音,清亮的眼神让张妈妈将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都压了回去,勉强笑道:“好,妈妈喝。”低头抿了抿,甜糯的绿豆汤只在唇边沾了沾就马上抬头,“妈妈喝过了,真的好喝,谢谢姑娘。”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笑咪了眼,再次咕噜咕噜的将剩下的汤都灌进了小肚子里。
睡足了又喝饱了,精神也好了,小姑娘似乎这才发现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看着窗外不停闪过的绿杨,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直接趴在了窗边直瞪瞪的看着外面,双眼满是稀奇。小姑娘第一次出门,自然是稀奇的,张妈妈也没有制止她。
左手勾着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免得她掉出去,右手则在整理堆在一旁的包袱。出来的太急,东西全部都是胡乱收拾一通塞在一起,现在左右无事,慢慢分类放好。
张妈妈低头收拾东西,好半响觉得头都低酸了才抬头,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侧头看去,原本趴在窗边的小姑娘也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张妈妈顺着她的视线也往前看去。
车里又没有年轻姑娘,就只有自己一个老婆子和三岁的娃娃,也不必再避讳什么了。这天这样热,一直在车厢里迟早要闷坏,所以张妈妈做主,不仅将车窗的帘子勾起了,还将车厢的门也打开了。
这样敞着风,哪怕是热风,也总比闷坏强。
结果张妈妈抬眼看去,直接将最近的车夫背影和前方两旁的侍卫给忽略了,就只看到最中间的那辆极其华贵的马车。明黄的宝盖,上面顶着硕大圆润的红宝石,和下面的缠金丝红色璎珞相互辉映,整个车厢似乎是同一种木材所制,以张妈妈的眼力瞧不出是什么料子,墨紫色的车厢上雕着踏云的瑞兽。
既尊又贵。
这是官道自然所有人都走得。
张妈妈看了那辆马车好半响,又收回视线看向了两旁的侍卫,都是一样的穿戴,腰间的佩刀阳光下闪闪发光,默了默起身向前,“老大。”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