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萧予清走了半个月,虽然婚礼推迟了,但皇帝却升了两个兄长的官,三哥也去了兵部任职,这是让别人知道她们家圣眷正隆,谁也不敢轻视。前方还无任何消息传来,乌云珠每日在家弹琴看书,也不出门,外面春景正胜,她却无心欣赏。
母亲和大嫂知道她担心着萧予清,只是安慰她几句,也不敢多话,她眉眼间的愁意,也无需向谁再掩饰。前些日子有萧予清陪着,她终于熬了过去,现在他走了,她的心一下子空空荡荡起来。
这一日乌云珠带着挽晴,牵着飞云追出去散步,飞云追在家闷了好几日,出去的时候明显很高兴,乌云珠骑上它,双腿一夹,只轻轻一扬鞭,它后腿一蹬,顿时窜了出去,可把挽晴吓坏了,乌云珠也吓了一跳,赶紧牢牢抓住缰绳,再不敢举鞭。
以前虽骑了好几次,但萧予清怕她身子受不住,从没有让它真正跑起来。今天她第一次骑着它跑,飞云追神骏非凡,一蹬腿足有十几米远,只一眨眼,她回身已经连挽晴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乌云珠骑着它一口气跑出了城,跑到远郊,又回身往回跑,想是很久没有肆意狂奔,飞云追越跑越快,幸好她的骑术虽不行,但飞云追尽管跑的飞快,却很是稳当。它极有灵性,尽管在飞奔还是顾忌着乌云珠,就像它的主人一般虽不言不语,却如此体贴。
这一圈跑下来,等乌云珠在挽晴面前下马,已浑身是汗,心中郁郁一冲而散,不由得搂住飞云追的脖子,亲热磨蹭。
挽晴嘟着嘴道:“小姐,这马跑的也太快了,忽的一下就不见了,别说我两条腿,就是再长个十条腿出来,也是追不上的。你这样骑马,可要吓坏人了。”
乌云珠笑笑,“知道了,挽晴小姐!”
她们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太后身边的另一个宫女景泰在府中等着乌云珠,见了她便亲热道:“姑娘可回来了,奴婢等了多时。自六王走后,太后整日闷闷不乐,虽德妃和大皇子常来陪太后解闷,但总是和姑娘谈得来些。她这些天念叨着姑娘,又怕姑娘不肯进宫,还是融余姑姑差奴婢来请姑娘的,不知姑娘肯不肯进宫去住几日,陪陪太后。”
乌云珠恭敬的说道:“景泰姑姑不用这样客气,陪伴太后,我自然是肯的,我这就收拾,随你进宫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康宁宫她住了很长时间,偏殿里她的东西都在。跟母亲和大嫂告了别,乌云珠带着挽晴进了宫。
太后见了她,说起萧予清,脸色不免有些郁郁,乌云珠着意安慰了几句,陪着她去宝华殿礼了佛,回来亲自做了些桃花酥给她当点心,太后吃了几块,赞不绝口。
融余欣然道:“姑娘,自六王走后,太后可一直没笑过了,还是姑娘贴心。”
乌云珠笑笑:“只要太后不嫌我粗苯,肯要我相陪就好。”
太后道:“你这丫头,只要你不嫌我老太婆琐碎唠叨,肯多住几日就好了,干脆住到予清回来,就在康宁宫出嫁。”
乌云珠有些脸红,大家都笑起来,想是康宁宫里很久没有这样欢乐过。
其实乌云珠心里一直觉得,太后和萧予涵,萧予清的母子关系似乎彼此没有那么亲密,也许是她的错觉吧,特别太后和皇帝。皇帝对太后一直冷冷淡淡的,萧予清还会叫她母后,他却从来没这样叫过,只称太后。可能皇家的母子,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萧予涵到底是皇帝,无论是谁,都是君臣关系在先。
这一日她在太后宫里,太后又在翻萧予涵的留宿本子,忽然惊喜道:“皇帝临幸了全嫔?”
融余笑容满面的道:“是啊,是那天太后让六王爷和姑娘来康宁宫用晚膳的那天,听说陛下宿在相宜殿,天亮才去上朝。第二天一早,陛下便晋了全嫔小主的位份,封的是全淑仪。”
乌云珠正在抄佛经的手一抖,若无其事继续的抄写。
太后高兴道:“好,好,好,是展大学士的女儿吧?是个好孩子,你去,拿些好东西赏赐相宜殿,吩咐全淑仪好好侍奉着皇帝。”
融余答应了一声,太后看着册子,忽然问道:“这个范美人又是什么人?”
融于回答道:“奴才已经问了李光了。范美人进宫才半年,原来是针织局的宫女,针线活做的极好,李光挑人去乾清宫侍奉陛下茶水的时候,见她品貌端正,人也懂事利索,就招了去。那日陛下的龙袍勾坏了,范美人来宫中不久,不知道龙袍不可以随便碰,便拿着修补好了,陛下也没在意。可这事给皇后知道了,降了罪要把范美人赶出宫去。李光告诉了陛下,陛下二话不说,就封了她七品美人的品衔,还赐了海明殿给范美人住,当夜就临幸了。”
太后眉头一皱,“皇帝越发胡闹了,这是要打皇后的脸么?那个范美人的娘家都是什么人?”
融于忙道:“太后放心,奴婢都打听了,范美人虽不是大户出生,可也不是低贱之人,她父亲是泰州泸县的七品县丞,母亲和兄弟姐妹都健在,是正经人家。”
太后稍稍和缓了脸色,“家世倒也清白,也罢。皇后那里没什么吧?”
融于犹豫了一下,小心道:“听说皇后娘娘发了很大的脾气,可皇帝临幸宫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也发作不得。太后,有句话,不知道奴婢该不该说。”
太后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了?”
融余这才说道:“难怪陛下生气,皇后总把眼睛盯着乾清宫。”
太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时才想到乌云珠正在一边抄着佛经,她看了乌云珠一眼,见她一言不发,神色如常的抄着佛经,暗暗满意,嘴里轻叹了声:“阿弥陀佛!”
乌云珠的注意力特别集中,脑中心里,都把陛下这两个字用力的挤出去,对着太后,她努力的维持着如常的样子。
回到屋子里,乌云珠躺在床上,蒙住被子,她不知道她是高兴还是痛苦,心里一遍一遍的劝着自己:这样才对,他这样才是对的,这样才是他们各自正常的轨迹。可是她的心却像被人掏空了,在半空中晃啊晃啊,找不到陆地降落。
晚上用过晚膳,乌云珠陪太后下了下棋,太后习惯早睡,她便服侍她睡觉。太后看着她道:“别的嫔妃偶尔也来服侍哀家,都是诚惶诚恐,着意逢迎。乌云珠,只有你,就像寻常的媳妇服侍寻常的婆婆,毫不作伪。你不在宫里时,哀家常也想起你。”
乌云珠道:“多谢太后,我实在不敢当。”
不知道为什么太后总是在她面前提起皇帝在后宫的事,在哪里留宿,乌云珠只能装什么也不懂,人人都说她不作伪,可现在,她不就在作伪么?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假装早就和皇帝毫无关系。只是不知道,她伪装的是不是成功而已。
这几日咋暖还寒,太后轻微的着了风寒,有些低热,还咳嗽了起来,乌云珠悉心的照顾着她,几乎寸步不离。这日太后吃了药,人也有些昏沉,拉着乌云珠的手,温和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自己的身子都还没好全,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哀家,别把自己累病了。”
乌云珠微微一笑,说道:“我这算什么,只要太后能快点好。”
她说话向来不懂卖乖讨好,这样随性平和,太后一向凌厉深沉的眼中竟也掠过一丝怜惜,忽然眼眶湿润:“哀家。。甚是对不住皇帝。自你出乾元殿的那刻开始,皇帝他......哀家心里是清楚的。那日哀家让他一起到王府去,就是要他看看你跟予清很好,让他断了念头!哀家不想他恨哀家,也不想你恨哀家。”
乌云珠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安慰道:“太后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了,太后不嫌弃我寒微,肯让我做王爷的正妃,我对太后只有感激。我答应和王爷成亲开始就下定决心,以后会一心一意和他白头偕老,心中再无他念,请您放心。”
太后点点头,躺了下去,说道:“皇帝终于肯临幸嫔妃,你也能安心跟着予清,哀家总算放心了。予清走时,托哀家好生照看着你,哀家想着,把你接到宫里来也好,你在哀家身边安心住着,别急着回家。”
乌云珠轻轻道:“太后放心,能在太后身边服侍,我只有欢喜。”
太后似很是欣慰,点了点头。乌云珠说道:“太后先休息,我想去藏书阁拿些书回来,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
太后道:“怎么不明日再去?”
乌云珠说道:“白天人多,我怕不方便。”
太后点点头:“那你去吧,天黑,自己小心些。”
乌云珠让挽晴长了灯笼,往藏书阁走去。以前她在乾清宫的时候来过几次,还认得路。守着藏书阁的两个守卫看到是乌云珠,什么也没说就让她进去了。
皇宫里的藏书阁大的吓人,整个楼阁上上下下都是书,分门别类,是一个人几辈子也看不完的。她挑了几本战国故事,多了也拿不动,打算下次再来。
路遇太液池,春风阵阵,也不觉得冷,不由得想起元宵节那日跳下去救人的事。皇宫里是另一个世界,此情此景,很多回忆会忽然间蹦跳出来,都来不及掩藏,也来不及压下去。
自从她离宫,太后再没有提起过以前的事,今日不知为何忽然提起,也许是萧予清走了,她心有所感,也或者是自己人在病中,看着乌云珠,心忽然软了。太后是在宫里一步一步艰难走过来的人,她什么事没经历过,她的意志力和心思,是乌云珠不可想象的。什么儿女情长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可以随意抹煞和放弃的东西。
萧予涵、萧予清都是她生的,可是,性格似乎都和她不像。乌云珠轻轻叹了口气,她身旁不远,也是一声叹息声几乎同时响起。
她猛的清醒,随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萧予涵,一呆之下手里的书都掉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富贵看到了,跑过来帮着她捡。
萧予涵正拿着酒瓶子,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看到乌云珠,也是吃了一惊,这样忽然相见,两人都有些无措。
乌云珠慌忙向他行了个礼:“给陛下请安!”
萧予涵看着她,继而又看向太液池,淡淡道:“是太后叫你进宫的么?”
乌云珠轻声道:“是。”她想了想,说道:“太后这几日有些风寒,陛下若得空,去看一看她吧。”
萧予涵不接她的话,眼睛也不看她,只说道:“晚上少看些书,对眼睛不好。”
他的话语这样平淡,却似藏着海样情深,乌云珠心如撞鹿,低头应道:“是。”
他不再说话,乌云珠也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终于道:“陛下,我回去了,烈酒伤身,陛下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予涵稍稍回头,还未开口,敬事房的总管黄令跑过来跪在他面前说道:“奴才来禀陛下,不知陛下今晚去哪位小主宫里?”
乌云珠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大步的往前走去,好似很怕听到他的回答,几乎是用跑的,跑回了康宁宫。
关上房门,却好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软倒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心慌意乱的跑回来,她用被子蒙住了头,狠狠的在心里警告着自己。
萧予涵看着乌云珠跑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想叫住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觉得满心的愤恨和怒气没地方发泄,站起来重重哼了一声。
黄令和富贵骇的跪了下来,对望一眼,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萧予涵又缓缓坐了下去,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冷声道:“你们都下去,朕哪里都不去!别再来烦朕。”
两人同声道:“是!”慌忙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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