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沅进来,樱子和磊子初惊之后,随即都平缓了下心情,恭敬地向阿沅问安。磊子方知刚才说错话了,还好这王妃及时打断,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来。真要把实情说出来,王爷回头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跪下!”
迟钝了一会儿,磊子反应过来,这是王妃在让自己跪下,然后不情不愿地跪下了。
“不是跪我,是跪你母亲!”
磊子不明所以,遂挪动身子向床上母亲的方向跪着。不知这王妃又要做什么,他心里嘀咕着。
“在庄上做主子都不乐意,非要回来当伙计,你倒是清奇。说吧,为何非回来不可?”
磊子在心里骂了一声,铁定是那刘管事告的状!“先前在瓷器铺的时候,没当好差,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着弥补的。可王爷又派我去了庄子上。最近这心里啊越发地不安,想回瓷器铺去,好好做事,以弥补此前的过失。”
阿沅哦了声。还挺能胡诌。“王爷既派你去庄子上,自有王爷的用意。你此番偷跑回来,可有把王爷的话放在心里?”
磊子心里一紧。“小的……小的只是很久没见母亲和妹妹了,甚是想念,所以……所以回来看看……”
阿沅瞅着他那心虚样儿,心头莫名地烦躁。“你母亲和妹妹都安好,你且顾好自己便可。明日一早就回庄子上去吧。日后想回来探访,提浅几日来信儿。这里是王府,不是街头杂市,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可母亲……”
“你母亲会没事的!”阿沅打断他的话,语气和神情都不容磊子再狡辩。
磊子心知完了。可心有不甘呐!不甘呐!
阿沅走后。樱子冷不丁道:“横呀!怎么不横了!就知道窝里横!”
“我奉劝你一句啊!别对那王妃实心实意的。她跟咱们的情分,同王爷跟咱们的能不一样吗!你现在这样子,真以为她能接受?还是自个儿留个心吧。省的他日糟了难,孩子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磊子说完就出屋回自个儿的小屋去了。明早又要回那破庄子去,他得连夜看看,能带些什么出去,在回庄子上前,去元桂坊再去玩一把!
樱子独自守在母亲身边,想着磊子离开前的话。
王妃与他们的情分不同。这个她一直都知道。成为王爷的良人,又怀了王爷的孩子,王妃肯定是不高兴的。所以自那件事后,她就有意避开与王妃接触,王妃定是也这样,遂这么久了,他们真正照面、说话的次数其实寥寥。孩子再过一月便要生了,这么久都无事,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事。王妃不喜自己和这个孩子,当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只要自己不去主动惹事,相安无事就好。这样想着,直到子时都过了,菊香才搀扶着她回了自己屋。
今夜之事,也令阿沅犹豫。她不是很确定自己这样处置磊子的请求是否合孝煜的心意,只是凭着自己的判断来行事。答应兰姨的请求,让磊子回来城中的铺子做事,孝煜回来即便知道了,应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一想起樱子那件事,还有磊子从前的种种,让她无法对此人放心。铺子里即便再次被他挪去银钱,也没什么大不了,怕是怕离得近了,他常回府,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孝煜离开前并未要求自己照顾好府中,只让她照顾好自己,可作为一府主母,照顾好府中一切,是她的职责,此外,她也想让孝煜放心。毕竟,府中出现任何事,孝煜都会担忧。她能分担点就分担点。他都走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切又是否安好?
初瑶的芜柳居,生意一直不错,阿沅每次去都要等上好久,才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即便如此,她也开心。看到初瑶忙碌的身影,飞扬的神情,更难的是那份自在,阿沅便更理解她当初的决定。不去做绍卿的妾、外室是对的。这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永世的安靠,唯有自己做自己的依靠,才是最可靠、也最安心的。
今日初瑶越发地忙碌,连跟阿沅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她们眼神交汇,彼此领会。阿沅喝了壶茶,便带着春竹离开了。
回程时,天降大雨。此时正值深秋,雨水落在身上透心地凉。满地落叶,倾盆的大雨将树枝上仅存的几片叶子扫落在地,很快,那些新落下的叶子便与早它们一步跌落的枯叶一起在泥水中共舞,顷刻间便分不出彼此。就像此时在酒肆中避雨的人们,因着急事,或有人来接,步入那绵密、水雾迷蒙的大雨中,顷刻间便分不出谁是谁一样。
烟雨蒙蒙,煮酒一壶。对酒赏色,幸哉乐哉!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皆难以释怀,也曾想像过去那般心境自由,心情舒畅,却发现很难回到过去,心口总是塞着什么。今日在这僻静的酒肆,伴着这酒、这烟雨,塞在心口的东西好似散去了,久违地感到畅快,真畅快啊!
雨好似没有停的迹象。酒肆里的人越来越少,阿沅无意地扫视一圈,视线在一张桌面的包裹上停住了。虽然主人把它包裹的甚为严实,可阿沅还是一眼便看出,那包裹里面是一把长剑。阿沅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把剑,春竹叫她,她反叫她闭嘴,闹得春竹都不好意思,只得悄悄地以神情像那把剑的主人示以歉意。
心中实在痒痒,想一窥那剑的真容,阿沅这才把目光挪向剑的主人。草帽遮住了半张脸,从那露出的另半张脸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可以判断出,此人多半是位练家子。阿沅心头顿起一念,打一仗!
阿沅的目光太肆无忌惮、太张狂,男子不由得微抬脸面,沉声道:“阁下对此剑有兴趣?”
阿沅见男子说话了,也顾不上什么扭捏,直言道:“侠士这把剑看着就是把好剑,若能一睹其风采,是在下的荣幸。”
“那就看阁下的本事了。”
话音刚落,阿沅就感到迎面一阵疾风袭来,她迅速起身后移。
酒肆中不多的几人瞧着这阵仗,都惊了,聚拢到一处,作壁上观。
从屋内到屋外,战了好几个回合,男子都未亮出那把剑,阿沅心急,将手中那根树枝当做剑,使出了阿贵教她的那招“伏地杀”。阿贵教她时,特别言明,此招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出。此刻是不是阿贵说的万不得已,阿沅不知,也没空想,她只知道此刻就是她的万不得已。树枝毕竟不是剑,威力自然也就比剑弱了许多,可还是迫使男子亮出了手中那把剑。
当剑身一亮,阿沅的眼珠子瞬间就亮了。隔着烟雨,万物都不甚清晰,更何况阿沅的眼睛。可男子就是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一瞬间阿沅晶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浸满了渴望、兴奋、欣喜,是他过往的生活里从未见到过的一种存在,激荡人心。
那剑,身体发青,在雨水中泛着清冷的光。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两人又战了三十几个回合,浑身湿透,却不见退意。
阿沅终究未占得半点便宜,只好作罢。
阿沅想与此男子结交,不料那男子却道:“有缘自会相见。”江湖人,阿沅懂得,并心向往之。
阿沅输了比试,固然不爽。可打了一架,浑身舒坦了,又遇见个那么特别之人,还是赚的。一路兴奋地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回府。灵竹瞧着她这样子,不解归不解,可也知道她素来的脾性,今日估计是玩爽了,否则怎会这副样子回来还笑嘻嘻的。顾不得其他,赶紧去备了浴汤,让阿沅沐浴去寒。
离剑默默地随在阿沅身后,看着阿沅笑嘻嘻地回了王府。
一个月前,孝煜到大庾岭找他,拜托他在自己出征期间暗中保护他这位王妃。当日他是不甚理解,为何他那般请托。过去一个月的远观和今日的近距离接触,倒是有些理解了孝煜的担忧。他这位王妃平日里看似懂分寸,知轻重,实则不太能经得起他人挑唆和激怒,甚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在这皇城根下,接触的不是王孙贵胄,就是宫妃贵女,言语上的稍有差池便会招来祸事。这点他无能为力,他只能防着暗中的偷袭。孝煜之前担心的昭王,这一个月来倒是无甚动作,遂一直以来还算平安。只是另一件事,他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孝煜去找他后的第三日,也就是他出征离开那日,皇上那边来信给师傅,要他去晟王府找一样东西。至于时机,要他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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