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走后,徐冰来翻来覆去,脑中徘徊着一句话,“挨饿”。
偌大一个蓬莱仙宗,怎至于到了挨饿的境地?
他将林近叫来。此人是弟子堂长老,监管所有弟子内务,饮食也是由他负责。
他问:“弟子平日都吃些什么?”
林近:“宗门内提供的,应该是五谷杂粮,兼有些芋头,玉米之类。”
徐冰来辟谷近百年,隐约记得那些食物是什么样貌,但早已忘记是什么味道,便斜瞥过去:“好吃吗?”
林进沉默了。
“好不好吃你倒是说呀。”徐冰来暴躁道。
林进道:“大多弟子已经辟谷。没有辟谷的,靠这些应当饿不死。饭菜增加浊气,四大仙门都是如此。”
“……”徐冰来道,“加菜,适当地加一点能下口的。省得有人在外面到处说,在蓬莱仙宗要挨饿。”
是日,徐冰来和几个长老出宗门赴宴。
正走在路上,路过外门弟子的校场,忽然所有的弟子都跑了起来,奔向一处,能御剑的在天上飞,场面一时混乱。有个弟子跑到了他跟前,跪下见礼道:“掌门。”
但他还不及起身,后面的弟子跑得太快,竟然不慎绊倒在他身上,顿时好几个人狼狈地滚摔在一处。
徐冰来惊诧地退了一步,面孔冷凝了。
这是仙门弟子吗?这是山里的猿猴。
“这是为何?他们怎么了?”
林近道:“回掌门,今日恰好是饭堂放红烧蹄髈的日子,他们应是去抢蹄髈,去晚了便没了。”
“蹄髈?”徐冰来一挑眉,面色极冷。
“一种吃食。”林近悄声提醒,“是猪的一部分,您上次说,要加一些……”
“我知道蹄髈!”徐冰来拂袖大怒,“我是说有这么好吃吗?啊?至于这样失态吗?”
他听到芳铮几个在后面窃窃笑道:“可见辟了谷,也难扛口腹之欲。”
“正是,正是。”
“我们倒无妨,主要是这群小的,正长身体,又嘴馋,不吃肉怕是受不了。”
徐冰来看着满地奔跑的弟子,想起徐千屿哀怨的眼神,不发一语,冷着脸回去。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仙门难道没有精致的吃食吗?那自是有的。寻常各宗门掌门、长老商谈议事,都会摆一桌佳肴,精致不输凡间酒楼。
那主要是为了增添气氛,撑场面用的,大能们都辟谷已久,以议事为主,并不动筷。
所以布宴这种事,相较于修炼正事而言,属于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不重要的琐碎杂事,一向是交给沈溯微负责,他能将这种事布置得周到妥帖。
现在不重要的事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徐冰来将沈溯微唤来。
沈溯微面对着菜单,沉默了。
他布过九人宴会,十六人宴会,二十五人宴会,各有规制。
给徐千屿一个人,该是什么规制?
他想起水家寻常菜式,中午是十二道,晚上是六道,还有加餐,糕点一类,但那毕竟是一家老小用餐。
由奢入俭难,她既要入外门,早晚要进饭堂吃饭,往后更要辟谷,不宜太过奢华。
他便先勾了四菜一汤。
自禁制解除,老有人来敲门。
徐千屿一开门,惊讶地看着杂役端着好些吃食鱼贯而入,转眼桌上就摆了凉拌青笋、蟹粉豆腐、冰糖莲子,还有红烧鲤鱼,并香喷喷的白米饭。
别说她了,蔑婆婆眼睛都直了,当场多吃了两碗饭,把碗刮得干干净净。
她亦如此。
她练剑饿得很快,如今有这样的饭菜,她感觉练剑都更有动力了。
但吃了两天,蔑婆婆又拉住她不让多吃。因为人间烟火饭,会增加浊气,不利于清心修炼。
徐千屿只能吃个半饱。
她也很快接受。太久没吃这些,吃太多也油腻不适,她便愈加想吃一些冰糕一类的点心甜食。
她见杂役来时,托盘上每次都会有一页纸笺,收盘时,这纸笺又被带走。
她今次将纸笺取出来,在上面写上自己想吃的东西“桂花凉糕”,然后试探着在收盘的时候,放回去。
收盘的杂役古怪地看她一眼,但并未阻止。
沈溯微默然看着纸笺。
这个纸笺,本是为了隔热用,但徐千屿在上面写字,杂役只好把它留下,因怕是什么重要讯息,又辗转交予他。
“重要讯息”就是一道甜点名。
再订饭时,他在菜单上面遍寻一遍,勾了桂花凉糕。
徐千屿看到第二天饭菜内果然有凉糕,不由大喜。
从此她放纵起来,想吃什么便写什么,基本上有求必应。
但有时也例外。
她要得太过分了。沈溯微看着纸笺,纸笺正反写满了菜名,侧边的缝隙里还强行挤着一排扁扁的字:“米酒醪糟糯米圆子”。
很显然超出规制了,她只能点一个。
给哪个呢?
沈溯微摩挲着纸笺,思忖良久,挤在夹缝里也要强填上去,那应该是想吃的欲望最为强烈。
就这个吧。
小盅揭开,徐千屿得到了前一晚梦寐以求的米酒醪糟糯米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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