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枇杷果(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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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不敢。”沈溯微低头,他知道自己逾矩。徐冰来生气了。

徐冰来疲倦地以手撑额:“你是怎么回事?”

徐千屿不可能凭空会了剑。他现在想起那破开禁制的剑势中,有熟悉的影子。是他当年教沈溯微的。

沈溯微冒着触怒他的风险,偏帮这个野丫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沈溯微做事,总有个理由,要么,他因为徐千屿是他的女儿才如此行事,这显然不合理。若是为讨好他,他当初又何必推辞迎娶芊芊。

要么,沈溯微同情她,沈溯微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这两点虽然荒谬,但确实发生。

沈溯微跪下道:“弟子无非顺手提点,并未行特殊之事。走到今日,大多靠她自己。”

他说的也没错。灵气,法宝,他一样没给。无非给了一些指点,但倘若徐千屿不配合,也无法达成。

话虽如此,但他一贯清冷游离,却不见得对旁人,都这样悉心指点。

徐冰来现在有些后悔让沈溯微干这差事。相比徐千屿,他这个好不容易培养至结丹的弟子显然更加宝贵,不能出了差池。

他道:“让你将她带回,是我下的令,与你有什么关系。算起来,你还帮她保住一条命。你并不欠她的。”

沈溯微默然半晌,却道:“这是两桩事。不能相抵,只能平衡。”

“为何不能相抵?”徐冰来道,“对她来说,离家有损,但保住性命,收获更多,累积下来,她还是获益,而这益处是你带来的。这不就完了吗?”

他时常觉得沈溯微条条缕缕、桩桩件件,想得太细微,易心思过重,若换成他,恐怕脑仁子都要炸了。

但见沈溯微不言语,他叹口气道:“你这样平衡来,平衡去,什么时候才能还完?”

他是问沈溯微的反常行径,何时才能停止。

沈溯微道:“到弟子心静时。”

徐冰来看见这个一向沉稳的三弟子,漆黑眼珠中罕见地浮上了一丝如雾般的迷茫之色:“我自至水家,见到墙上悬剑,见到徐千屿,便觉得心慌。”

亦觉心痛。

不过这痛感来得莫名其妙,在他搞清原因之前,不会向外言说。

徐冰来顿时愧疚。

沈溯微幼年吃苦太多,有些心结。徐冰来觉得他一定是看到水家生离死别、凄凄惨惨的场面,触动些心事,而这本来是他欠下的债,与沈溯微无关,并不该由这弟子偿还,便道:

“我已经答应她,放她出来。她炼气了便就进外门。你想看顾,便看顾一些吧。”

但沈溯微目视前方,并没有笑,脸上亦无喜色,眸色深深,仍如被冰雪冻结。

徐冰来想,溯微并不高兴自己失去掌控。

果然他下一刻便说“六合无情”已经练毕,请师尊进一步赐剑谱和心法。

这些东西,徐冰来早就替他挑好,但此时按在掌下,并不愿给他:“你最近是否又梦魇严重?”

沈溯微垂睫不语,端看样子,显然如此,但不以为然。

“我虽不如你想法细腻,到底比你多活百年。”徐冰来冷冷瞥他,“不算通透,但也知晓,万事万物,无非求一个‘顺其自然’。你不舒服,不要强求,更不要强行压抑,否则必遭反噬。六道之中,武道亦适合你,未必一定要无情道,你想清楚。”

沈溯微忽而看他,他乌玉般的瞳孔中,透出一丝执拗:“弟子心中所求,无非大道。”

“我知道。”徐冰来无奈地叹口气,叫他将书拿去。

沈溯微乃是百年难遇之剑仙胚子,又有超出旁人之勤勉,无非是心结缠身,拖累了他。若能断舍七情六欲,凭他的剑术和心性,必然能快速登顶问道。

从这角度讲,无情道确实是最急功近利的。这世界前面几个化神境的道君,都出自无情道。

但徐冰来始终以为,人毕竟是人。强行压抑,说不上哪里不好,但感觉不好。

沈溯微一意孤行,甚至他现在偏帮徐千屿,近情,大约也是为断情,为了及早还清,平稳心境。

他还反过来劝师尊说,六合无情,最后一式,名曰万物生。无情道,并非无情,只是有普照万物之慈心,无有私情私欲而已。

徐冰来点点头:“你悟了甚好。正如你所说,你想帮谁同情谁,属于对万物之慈爱,我并不干涉,也没有责怪,你自己也千万不要过于苛求。”

说罢又给了些平稳心境的丹药、香料之类。

沈溯微翻开剑谱看了一眼,这新的剑法,叫“断念绝情”。

练起来,也很寒冷,但尚可承受。他很快破至第九重,周身如坠冰窟。

是夜梦魇。

却不是常见的那几个。

梦里,他坐在室内,脱下柔软的外裳,平铺于地面。随后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块,一块的白骨,精心置于衣袍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头,但见颜色凄白,干净,应有了年头。很有些诡异。

一边取,一边数,大大小小足足二百余块,最后一块,是颗头骨。

他将头骨摆放在中央。

沈溯微心中嗡然。这是人骨。

然后他从旁取来一大块方方正正的水镜。

此镜由灵石打磨而成,比凡间铜镜、琉璃水银镜都要清晰,甚至能映出灵气,常用于布水镜战阵,或者做牢房装饰用。很少见这样裁切成单独的一块。

而梦中的自己,便拿这块镜斜靠于墙根,将那些人骨遮蔽在镜与墙的夹角内。

一人、一镜与一堆骸骨,静坐室内。

沈溯微着实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镜中应能映出他的面目,他便往镜内瞥了一眼。

单见衣袍如雪,层叠铺于地面,上绣有金线,与流纹交相辉映。是他最怕的那种贵气华彩。

为什么这样穿?

但向上看去,更为诧异,镜中人似他又不像他:束发,着琉璃紫玉冠,周身气派骇人。一张面孔冷淡如斯,唇色却偏红,但瞳孔竟又如儿时那般又黑又圆,仿佛不能视物。

乍看上去,邪气与煞气并生,极度违和,令人心惊胆战。

梦醒了。

他忽而感觉到五内翻涌,随后以手拭唇,黑暗中不必看,从指尖飘来的铁锈味便知,是血。

他破功了。

一个古怪的梦后,练至第九重的“断念绝情”就这样莫名溃散,无声无息地破功了?若硬要练,便又得从第一重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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