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当年的轩辕或许根本就根本没死,只是用了颇长的时间来聚集元神重生。那重生的这躯壳便极有可能是独孤承影本人了。
自阡陌来到定侯府,他想着凡人样貌有相似神仙的也并没有什么奇怪。加之他那时意气风发,正值少年,阡陌离开曼陀打算在新地方重新开始一段人生,顺便体验一下人生疾苦。于他仙者而言,时间就是最无用的了;可对于凡人而言,并不如此。长时间修炼法术能延长普通人的阳寿不假,但独孤承影并不是普通人。
若非要说阡陌同他的渊源,可追溯到在曼陀的初次见面。他刚与妻子分别,亦被天煞暗轮伤了精元,情绪大起大落,故而造成他记忆的残缺。他把对妻子的爱意深埋于心里,不让任何人发觉。在曼陀,他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要常年装作无所事事,并没有什么仙者对他有所嫉妒和怨恨。
光芒万丈的人一定会惹他人眼红。
所谓云端之上,背后就是无底深渊。
阡陌仍未有勇气走到他面前,便在院外提高了分贝:
你……还记得我吗?
阡陌在等他一个答案。
“记得啊,你是我师傅。”他现在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就是轩辕,连阡陌也不例外。在定侯府,他永远都是禤国独孤承影,在沙场叱咤风云百战百胜。
阡陌笑了笑,没继续往前走,掉了个方向去他的住处了。
他脚步很轻快,阡陌并没有发现他随了一路。
“师傅,我有一桩心事想同你说说。”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阡陌差点没吓倒在地上瘫着。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话都结巴了。
“就在刚刚。”
他此时很庆幸自己元神归位了,行事施法也更为恣意,不必时时都碍于人前。
“你说。”阡陌长吁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独孤承影成了轩辕,那个昔日说舍一人换天下太平的儒雅公子,却无人能懂他内心的渴求。
“我活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有一个人激起我对生活的热爱了。从前我只觉得一剑一酒走天下,现在却是更想得一人心,共白头。师傅你会支持我吗?”
他想放下所有的荣华富贵和责任使命,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阡陌不想轩辕竟不是追问凡世的事情而是征求和银沙在一起的意见。
阡陌忆起和红葵在一起的短短数年,又何尝不是段美好时光呢。仅因为他赶着去相救于东方黛,红葵不知从哪里听信谗言说她夫君是去找个旧情人不要她了,一气之下回了雪宫。她已将阡陌的情分忘的干干净净,连玻璃渣都不剩。
他举双手赞成,打心里为轩辕有心仪之人感到开心。
“既然喜欢,那就在一起。这又不是什么会遭天谴的事情。”阡陌不知银沙的身份,更不会想到其实他们在一起那就是遭天谴惹神怒的。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有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荡:不要再干涉她的选择了。
“可她不记得我了,你可有什么药能让她想起往事,最好是我希望她记起的那种,我不希望她记起的她最好还是不要想起来。”
“她都不记得你了谈什么喜欢?”阡陌不可置信地问他,世上哪里有这么一厢情愿的男子,还是个天天昔日杀戮惯了的。
“我喜欢她阿!”他没有意识到其实若是银沙不喜欢他的话,他的确不该再苦苦纠缠下去,会是阻碍她一生的幸福。
“你喜欢有什么用?我还喜欢她呢,可她不记得了,我又能怎么样?绑来一块过日子吗?还不如先查清楚她服用过什么,再仔细研制出个解药。”
阡陌说着说着灵光一现:鬼蜮有一种叫流光草的植物,以根茎入药可助人恢复记忆,或许可以一试。唯一麻烦的是这流光草的生长之地是在白矖渊。
那个地方是世间唯一的禁地——幽冥之主一半的神力被封印在这里。
“我该叫你什么?”见他一直没有表露元神归位的迹象,阡陌忍不住问了。
“还是独孤承影吧,那个名字只能是她叫。”后面半句话听起来格外宠溺。
轩辕没打算再瞒着阡陌了,但碍于处在人多口杂的定侯府,还是称本名自在。
阡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和在神域中多了些烟火气,为人也更亲近了。不知是重新找到旧爱的缘故呢,还是这凡世修炼的影响。
“好。承影,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到你一点。”阡陌寻思着让他去取流光草再适合不过了。一是他修为高,二是他本就和白矖渊颇有渊源,三是他开口讨药。这三个理由摆在面前,纵然他再不情愿怕是也难推却。
可阡陌忘了其实独孤承影是个没有脸皮的人物。自元神归位后,他一刻也不愿再去鬼蜮一步,更是再也不愿去面对幽冥之主。
“师傅我觉得你去比较好。你不知那白矖渊的仙障极其排斥法力高深之人吗?再说我亦不识得流光草,要是采错了岂不坏了大事。”
阡陌忿忿不平,原以为他会继承轩辕大公无私舍生忘死的奉献精神,不想也承袭了独孤承影的薄情寡义冷面无私。
“你不及他的十分之一!”阡陌气急败坏地说。
“扔下爱人苟活的轩辕,你怎知他不想去殉情?”他淡淡地说道。
亲眼看她堕入轮回道的一瞬间,他想过跟着一起殉情的。不知怎么就被人拦住了。自和幽冥之主决裂那日起,他脑海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复**等候她的重生。
一路跟着轩辕来到禤国的慕卿,正悄悄隐在一旁见证了全部过程。
慕卿的记忆里对流光草有着模糊的印象:一种形似忘忧草的植物,夜里会发出萤火虫的光芒。而当它被连根拔起之时,整株植物会如流星一般瞬间枯萎。流光草对找寻丢失的记忆或是失去的神识颇有药效,但唯有少数仙家知道如何正确采摘流光草而又不致它死亡,恰巧阡陌是其中一位。
慕卿自觉对银沙有亏欠,他听到流光草便第一时间想摘回来当作药引。虽然次次试探过银沙的口风,他每次看见她和轩辕的相处模式,又总是觉得惋惜。他多次在轩辕的眼里看到爱意,可银沙完全没有反应。
他起初想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后来银沙多次的反常举动和玉娘有意无意的推进,总是让慕卿感到银沙在回雪宫前发生了些事情,一定是和轩辕有关。
阡陌倒不是不敢去鬼蜮,确切来说,他是怕见到东方黛。
他和东方黛的故事说来就有点冗长了。东方黛曾随父亲一同去曼陀贺寿觐见摩迦神尊,入神域见着的第一位仙官就是阡陌了。
当年的阡陌最爱跟在师兄玉衡子身边,扮作个端茶倒水的小童子。
年少轻狂这四个字极其准确地概括了阡陌本人。
东方黛对于阡陌的印象很深刻——阡陌撑着无极伞站在九天瑶池边,容貌算不上俊朗,但气质超凡脱俗,丝毫不逊于玉衡子。她自是不信仅仅是个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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