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朗声道:“本朝太祖皇帝有言:论功行赏,国之常典。自洪武朝始,历经数百年军功赏罚各有不同,但奇功、首功、并立三种赏格,大胜、小胜两种胜格一直延续,按此成例,凡能奋勇先登、摧锋陷阵,有所斩获者即论奇功,列上等;随军效命、斩获首级者,可列首功;如能随后杀敌获取首级可列并立。”
他看一看跪倒在地的王应熊与王欢,笑意连连的续道:“而此次王学士能连克四川、甘肃两省,光复百姓数十万,可谓大胜,当论奇功,按例,应连升两级,当赏,世袭爵位;王欢居总兵一职,受王学士节制,能陷阵杀敌,斩首无数,同样大胜,当论首功,按例,应升两级,赐爵位,世袭一子。”
末了,瞿式耜长长躬身一揖,向永历道:“具体如何封赏,待御史会议后,还请皇上圣裁!”
永历却笑意满面,从袖中抽出几份奏折,欣然道:“不必!西北大胜,已经有锦衣卫、都察院并四川道、陕西道御史奏折在此,兵部也附有详细说明,都言大胜属实,朕信之!如果等到御史会议,徒然耽误时日耳,拖延了论功行赏的时间,不免寒了忠勇将士的心,故此,非常时行非常事,朕要当场行赏!”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一名身着蟒袍的太监小跑着从高台下上去,双手捧着一副卷轴,观其颜色,应是黄色圣旨一类的东西。
永历的这一举动,满座皆惊,无论坐在绣敦上的王公大臣,还是跪在地上的王应熊和王欢,都是一脸惊讶加茫然,呆呆的作瞠目结舌状,一时无人作声,宴会场上陷入一片寂静。
因为这太反常,太出人意料了,但凡朝廷封赏军功,是有规矩的,一般要先由兵部核实,四四六六把整个战况盘点清楚,谁带的兵谁上的阵,姓名年龄官职一一点验,然后斩了多少首级、取得何种胜利,自己损失多少,也要准确弄清楚,形成一份完整的报告,呈交内阁,内阁再将其封给都察院并六科御史,御史们认真验看一番,确认有无虚假遗漏,如果有,立马就要弹劾,如果没有,再次将报告封还内阁,并写上自己验看的结果。
内阁得到后,最后由大学士们提出具体的封赏意见,上呈皇帝,皇帝大笔一挥,御批用印,这套流程才算走完,在朝堂上当众宣布,风光犒赏。
永历来这么一出,完全颠覆了常例,大伙儿全都愣住了,有个别机灵的,立马朝首铺瞿式耜看去,却见这老头也一脸迷茫的站在那儿,像根木头般定定的看着永历,立刻也就明白了,这事儿连首铺都不知道啊。
王欢跪在地上,心头电转,他虽穿越而来,不大懂得这时代的规矩,但一路上王应熊怕他坏事,给他讲了不少这方面的制度,故而王欢也懂得宣布封赏,不应该如永历这般草率。
事无寻常必有妖,王欢微微皱眉,向上朝永历帝看去,隐约间觉得,这位貌似懦弱无能的皇帝,似乎突然披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面纱。
“王坤,宣旨吧!”永历帝含笑向蟒袍太监说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坤深深一躬,口中称是,然后挺身站起,踏前两步,站到高台的边缘,朝跪在地上的王应熊和王欢看了两眼,双手高举,缓缓展开了那一卷黄绸。
宴席上依然陷入着死一般的沉静,无人反应过来,只有夜风吹过,卷起四面树叶婆娑,连黄绸展开的声音,似乎有隐隐可闻。
王坤目光下移,落在绸面上,口唇微启,就欲宣读出声。
正在此时,突然伴着一声暴喝声起,从酒席里突然闪出一人,冲王坤道:“且住!”
这一声大喝,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众官员纷纷侧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在中官宣读圣旨时居然敢打断?
闪出来的那人,身着绯袍犀带官服,一只锦J赫然绣在胸口,竟然是二品大员,乃当朝次铺严起恒。
他站出来干什么?
王欢看向王应熊,王应熊回以一个白眼,他已经彻底不知所措了,从永历帝要当场给他封赏开始,一切就已经不是王应熊所熟悉的流程了。
永历帝的眼中,一丝恨意稍纵即逝,他双手微微颤抖,按着御桌,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易让人察觉的用指甲死死陷着桌子一角,陷出了两个深深的印迹。
王坤微微侧头向永历帝看了看,然后怒目看向严起恒。
严起恒仿佛没有看到王坤的眼神一样,堂皇站在空场中,向永历帝先施一礼,然后抬头朗声道:“皇上,臣以为,如果未经御史廷议,就当场宣布封赏,于礼不符,有违先帝定下的规矩,必将陷陛下于不孝,臣掌礼部,负有监督朝廷大礼的职司,故而臣斗胆一谏,请皇上收回成命,待有司廷议后,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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