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屠户陆七娘目注着司徒谦,口咬着下嘴唇,含着一种狞笑。
只见她稍移莲步,转到司徒谦身后,伸手把司徒谦的背绑解开。司徒谦站了起来,活了活血脉,重又坐下。这时万柳堂在外面见到这种情形,暗暗着急,暗骂司徒谦竟连这种狡计全不懂。
这种刁狡的淫妇,哪会就这么回心向善?你一旦坠入这淫妇的诡计中,岂不连累我火猿堡的清名?并且尚有慈云庵主跟着。倘若当着这位侠尼,我门下的弟子有一些不合侠义道的行为,岂不先令庵主轻视?遂赶紧从窗孔窥视。
只见那女屠户陆七娘到窗前茶几上,给司徒谦斟了一杯热茶,送到面前,轻启朱唇说道:“少侠客,你也折腾了多半夜。你先喝杯茶,缓缓精神,我还有话对你讲。”
司徒谦把面色整肃,两眼往女屠户的脸上看都不看,只说了个:“好吧,你不用照管我。”把那杯茶往桌里边推了推。
女屠户陆七娘笑了笑,把那杯茶又推到司徒谦面前道:“你大概是还没拿我当好人,你还是怕这里有迷药哇?少侠客,你可看左了!我要想杀你,还用等到这时么?我先喝下去,你一定可以放心了。”说着把那杯茶端起来,呷了一口,笑吟吟的地又放在了司徒谦的面前。
司徒谦这时也真觉着喉咙干渴异常,遂把茶杯端了起来,一口气喝下去。女屠户陆七娘又从一架纱厨里拿出一大盘子水烟,几样冷荤的酒菜、一瓶碧绿绿的美酒,全放在了司徒谦的面前桌上。
司徒谦忙站起来正色向陆七娘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得话说在前面,我出来已经是半夜,我师傅见我没回去,一定要跟踪追赶下来。你既然是真心洗手绿林,可别等我师傅及师伯们找到这,那一来,不止我活不了,连你也休想再逃活命。叫他们看见不规矩的情形,任凭我们居心怎样坦白,也不易叫人见信。那时百口莫赎!七娘,你手下尚有一班同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挟制了他们。你这次洗手绿林,是打算叫他们知道,还是打算暗自抽身?现在天时不早,转瞬天明,你应当早作打算。现在你拿出这些酒烟来,难得你还有这些闲情。七娘,你若尽自耽搁,我司徒谦可不算不够朋友,我可要失陪了。”
女屠户陆七娘好似不大理会司徒谦这些话,仍然把酒烟全摆好了,又放了两份杯筷,往司徒谦对面一坐,笑吟吟地向司徒谦一笑道:“司徒少侠,你怎么这么性急,快坐下吧!你就是看着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也得问明白了再发作。动不动的就用屎盆子给人家扣上,也不管人家受的了受不了。只管你一个人心里痛快,就不管我怎么冤枉了。你听我把话交代明白了,你愿意走时尽管走,我绝不拦阻你。别看我是女流,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放心吧!既有救你的心,哪能再害你呢?”
司徒谦被她这番话说得反倒无话可咎,只得坐下,心里暗打主意:“心说你只要反复,我也就对不住你,只是一走了之。”他已暗暗把逃走的出路端详好。
这时女屠户陆七娘把酒烟全摆好,往司徒谦对面一坐,先给司徒谦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斟上一杯,向司徒谦说道:“你别错会了意!论现在我们哪是饮酒作乐的时候,可是我有我的苦心。你听我说明白了,定能原谅我不得已之情。你只管沉住了气,我们现在任什么也不怕。我这小小的庄院,名叫陆家堡。你莫看我只孤伶的一个女流,凡是凉星山一带,凤尾帮舵下的,还不敢正眼看我陆七娘一眼。就连跟你对敌的那老头子白伦,虽是西路上掌舵的,在本帮中也比我高不了一筹。我这里虽然党羽众多,有什么怕的?不过你既在修灵界上跑,总能知道,历来是聚将难,散帮也更难。我手下这么些人,我打发他们,也得盘算盘算。虽说全是我部下,万一内中有那刁狡的,知道我陆七娘洗手绿林,倒反凤尾帮,或许不再听我的调动,暗中图谋我也未可知。你想怎能不好好安排下去?至于你担心的事,我倒没搁在心上。我可不是对一班侠义道稍存轻视之心,想我陆七娘既已一心反正,纵有些小小失于检点的地方,万老师全是成名侠义道的老前辈,哪会不能原谅我?我身陷绿林道中,早有洗手不干之心,只是我哪里去找提拔我的人?不想因祸得福,我竟遇上你这么个侠肝义胆的人,肯答应携带我归正道。这好象从苦海里把我引上慈航,这真是我陆七娘一生善恶关头。我起心里就高兴,所以自己越是痛感自己过去陷身邪途的可怕,越觉着现在改邪归正的可喜。没有人给我庆贺,我自己总可以给自己贺贺喜了。司徒少侠,你别笑我痴傻胡闹。我过了今夜,一依傍到侠义道的门下,不用人管,我凡是近于声色物欲的事,我是一概谢绝。论起来我应该削发入空门,只是我还想追随老前辈之后,做些锄强扶弱、济困扶危的事,以赎以前的罪孽。你好比观音大士,渡我入善门的菩萨,这杯喜酒你总该喝吧?”
司徒谦本知道这女屠户陆七娘不是正人,自己心中没有丝毫邪念,陆七娘又是一片哀求超拔的话,时间一长,渐渐把厌恶的心去了一半,倒想把她提拔侠义道的门下。
这时见她举着酒杯等待自己,喝她这杯改邪归正的喜酒,自己不肯象先前那么急声厉色地拒绝,遂也把酒杯举起来,道:“七娘,你可别强人所难。论理你的喜酒我一定得喝,只是我师门规戒太严,不准在外饮酒。我这里就算是略表贺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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