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荞感到别扭,还好铁凝霜个子修长,自己的身躯快把她压倒。
他将斗笠朝她头顶斜去,胸口抵着她肩胛骨,圈在颈前的手偶尔能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多年前眼皮底下的小女孩,如今已生的亭亭玉立,听见自己的心跳快蹦出胸口,吕荞面色一红,没话找话道:“没想到一晃咱们已相识十年。”
她一步一个脚印,毫不犹豫道:“是,没想到,我已经喜欢吕大夫十年了,真是如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不可留。”
吕荞像被踩住舌头似的,对女子的直白无力反击。
像是感受到背后身躯猛的一僵,铁凝霜浮起笑:“吕大夫不用惊慌,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往后不会了。”
“什么不会?”听她说是丧气话,吕荞没来由不快。
“不管什么,十年也总该有个收尾。”铁凝霜垂头想,我也不是耗不起,只是想着有人对你更好,是很好的事儿。
“吕大夫,还记得第一次您替我接骨么?”
思绪像是去了很远的过往,吕荞嘴角牵动,从未特别去留意,一提起,又格外清晰。
又回到她被铁师傅抱来的下午,站在医馆门口,铁师傅洪亮的声音直贯深院,领路的伙计掀开布帘。小女孩儿脸上泪痕尚未干透,折断的手臂安静悬在身侧,随铁师傅走动左右晃荡。她昂起小脸默默看着他,没有见陌生人的惶恐,像是对他充满好奇。铁师傅将她放在榻上,被匆忙赶来的徒弟叫走,她侧过身,目送父亲离去,也不挽留。吕荞这时候才发现,她另一只腕臂上系了朵小白花,像一滴凝结的泪水。
“大夫,我会死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吕荞不可避免往那朵刺眼的白花去想,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道:“不会死,却会痛。”
“痛是什么?”她翻身躺平,眼睛顶着屋顶,“和母亲在棺材里不能动不能说话一样么,也不知道再也没法睡醒的母亲比较痛,还是再也没办法牵她手的我比较痛。”
吕荞默默取来药粉,夹板,纱布。
她伸手来勾他的手指,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般可怜。
“大夫,你有没有药,能让人起死回生,我只想和母亲再说一句话,我要道歉,厨房的汤碗是我踢碎的,我再也不会捣蛋啦。您可以帮帮我吗?”
“很对不起。”吕荞轻轻在她伤臂处洒上药粉,“我没有那种药,谁也没有。”
她没有再说话,连接臂时也未哼一声,咬着牙,倦在榻窝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吕荞的衣摆,轮到缠夹板时也只绷着嘴巴,一脸严肃。
“要休息一会儿吗?”吕荞为她倒了杯甜枣茶,她不愿接,吕荞坐在榻边,将杯送到她嘴边,“喝一口,很甜的。”
这招好像有用,她舔舔舌头,小心翼翼的用舌尖沾了沾,然后冲吕荞眨眨眼睛,他笑了笑,稍微倾斜杯口,看她咕噜咕噜的喝光,觉得很有成就,没想到铁师傅有个这么斯文的女儿。
她的左臂已经上好夹板,用布挂在颈上,在手腕上打了个结。院里种了几株茜草,吕荞摘下果子锤出红泥,用毛笔沾了,将结涂成一朵好看的小花。
“痛苦无可避免,我们的学会苦中作乐,你看,只要稍加润色,就是一朵好看的花。”
铁凝霜左手臂膀一朵白花,右手腕一朵红花,她左右顾看,外面恰好传来铁师傅的声音,终于想起来接女儿这件事。她跳下榻,被闯进来的父亲牵着,望着他父亲道:“爹爹,我以后还能来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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