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经常跑去木匠铺子,用一些碎木头做些小玩意,即使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也很得意。
一家五口。
大哥老实,早早地跟着爹干活,一双手满是伤疤。
二哥贪玩,成天揪小姑娘辫子,拉一堆流鼻涕的小跟班,爬树掏鸟,下河抓鱼,夏天晒久了黑的像块炭。
自个儿是老幺,爹娘最疼的三娃子。
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鸡蛋、沙糖珍贵,可是他生病总能吃着勺子头炒鸡蛋,再喝一小碗甜甜的糖水。
据说,沙糖来自遥远的砂国。
穷,养一只母鸡,慢慢攒鸡蛋。一个鸡蛋还用大锅做吗?放勺子里,火上炒炒,烫舌头吃了,稀罕的紧。
往水里洒一小把白色的沙糖,筷子搅搅,喝完了,无论打大人小孩,全得意犹未尽地舔舔碗,再舔舔筷子。
每当这时候,二哥会流口水,大哥装没看见。
时间久了,二哥较劲,但是二哥不敢跟爹横,所以偷着打他好几次。
他当然不想挨揍,打算找娘告状。
“呸!你敢说!你敢说我打死你!”
二哥打架厉害,同龄孩子没一个不服二哥,于是三娃子也怂了,哭了一会儿,呜咽道:“俺……不说……别打俺……”
等下回有机会吃勺子头鸡蛋了,娘巴巴地看着三娃子:“咋不吃?”说完,娘咳嗽了一声。
为难的他偷着看了看二哥,二哥瞪他。
“娘……俺……你吃吧。”他不想留给欺负自己的二哥,索性谁也别吃了。
那时候自以为挺聪明的,可是娘愣住了,而后笑道:“嗨!娘才不爱吃这个,娘啥没吃过!三娃子,吃了,长个!”
没忍住,程三吃了鸡蛋。娘一直看着三娃子吃完。
真香阿。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二哥没打他。
后来,北德镇规模变大,人多了,与遥远的其他镇子买卖多了,连同小镇的老百姓生活也变得富裕了。
木匠铺生意逐渐变好,家里能吃上白面馍馍了。
可是程三记着二哥会打人,娘把白面馍馍掰一块给他趁热吃,他没吃,转头找爹:“爹,你吃!”
爹正教训二哥,见老幺送白面馍馍来,脸色缓和不少。
二哥“哼”了一声,爹却是哈哈大笑:“好儿子!,还知道想着老子!行了,你吃吧,白面馍馍多的是!老大老二也去吃!”
晚饭,娘咳嗽个没完,爹心疼了:“让你去王大夫那瞅瞅,你就是不听!”
三兄弟嘴里塞着馒头吃的起劲,一听见爹说话,齐齐抬头。
银丝混杂在乌发间,娘的眼角皱纹不少。
程三狼吞虎咽的吞下嘴里的馒头,又抓了一个继续吃。
谁没咳嗽过?等几天就好了。
觉得自己皮糙肉厚的娘不服气,拍拍胸口止咳:“王大夫说了,得喝药。俺才不喝,没用。过两天就好了,买药还浪费钱。”
之后的日子,娘老是头晕,身体越来越差。
本来,程三和大哥关系好,但是后来二哥不偷偷揍他了,还带着他玩,程三也就整日与二哥混日子。
照爹的意思,老大学手艺学的最好,将来木匠铺传老大。
程三有点失落,可是自个儿的活计确实做的不如大哥好,至于二哥,从来不想当木匠。
“小三,将来二哥带你出去,混大钱!”
“二哥,俺不是小三。”
“叫你啥你应啥。想不想赚大钱?”
程三挠挠头:“想啊,咋赚?”
“嘿嘿,”二哥笑的不怀好意,“三儿,想赚钱就得有本金。二哥听说,大地方的窑子,能卖男人……”
“阿……那俺不去了。”
一身破布且蓬头垢面的二哥伸出胳膊一把环住他脖子:“你这熊样,卖不出去!瞎担心啥子劲!”
程三拼命挣扎,他险些被二哥腋下的恶臭熏死。
那年冬天,娘死了。
哭啊哭啊哭啊……娘啊……
十四岁的程三看见爹在喝闷酒,大哥二哥泪流满面。
寂静的屋子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雪。
木屑与雪花一起飘,雪花降落,木屑埋葬雪地。
他模糊地记得,浑浑噩噩的,这段日子。
“三娃子,来,吃鸡蛋,快吃阿。”
“娘你也吃……”
“娘啊,不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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