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听他的决绝,无奈道:“这剑本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你要取之,尽管拿走,何须非要我性命?”
段啸天黯然道:“你非死不可。一来你见到了我的行踪,知晓了富贵镖的秘密。二来大丈夫处世做事,无毒不行。倘若我今日不杀了你,难保你日后不去找我算账。”言毕,‘嗖’的一声拔出腰间的牛耳尖刀,双眉倒立,杀气腾腾地向李玄逼近。
庙外风声骤起。风来来去去停停歇歇,像向南的候鸟一样,累了就在山林歇一脚,精神饱满了便飞舞在天。这个雨夜,向南寻找暖巢的候鸟蜷缩在枝头,扛着打湿的翅膀,等待天明。然而,雨夜并没有因为候鸟的蜷缩而安静,饱饮过雨水的虫,待到雨歇便开始滋滋的欢叫不停,它们或许知道,待秋霜大降,自己脆弱的生命将会走到尽头。最好的挽歌是将快乐交给所剩无几的时间。这个秋雨飘摇的夜,段啸天的悲伤似乎宣泄完毕。他提着刀,听见庙前的古树突然疯了似的啦啦作响,像厉鬼不安的哭泣,亦像妖女凄声的歌唱,心下忽然一紧,刀竟然没刺出去。
眼见段啸天步步紧逼过来,李玄意识到了自己凶险万分的境地,心下不由暗道:“此人虽然满口恩义之词,其实却是个充满极端仇恨的人。哼,他口口声声要报答侯公子的救命恩情,却又见利忘义,将侯公子托付的事情抛在脑后,心里只有自己的私仇,难道不是一种更大的悲哀吗!”胡思乱想着,听段啸天喘了一口粗气,又靠了过来。他下意识中试图躲开,怎奈丹田内空空荡荡,仅存的力气只够他挣扎了几下。
李玄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斜倚在幽暗角落,静静等着心脏被刺穿的一刻。
等待中,他没有怨天忧人,也不觉得悲伤。他对段啸天的话已尽,如果天命不可违,就欣然接受天命吧!可就在段啸天提着短刀,步步紧逼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过幽夜,向这土庙疾驰而来。蹄声迅急,声声入耳,直如爆豆击打鼓面,怎个快字了得!
是谁能在狭窄陡峭的山路,如此纵马骑行?
段啸天闻听蹄声,脸色变了,看了看月光下绵软无力的李玄,手中的牛耳尖刀停在半空,高昂的杀心开始矛盾起来。来者是敌是友?为何此时到来?他惊悸不安,不敢轻举妄动,四下匆匆看了看,又奔到神像后面看了看,发现那里仅可藏住一人。
庙殿中只有神像前巨大的供案能容下二人。
那供案长约八尺,宽三尺多许,高近四尺,被破旧的幔布遮挡了三面。真是藏身的好去处!段啸天心念动起,伸手捂住李玄的嘴巴,抱着他就地一滚便到了供案下面。
李玄此刻几乎丧失全部力气,身不由己,被段啸天抱紧滚入供案下,只听得耳畔‘咔彭’一声,似某个机簧开关被触动,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二人随即掉入一个方方正正的地穴内。
或因年代久远的缘故,地穴内满是尘网蛾尸。二人跌入,听得头又是‘咔彭’一声,机簧启动,穴门合上。
地穴内漆黑一片,但因二人未进入地穴前已在黑暗中待了许久,此时突然进入地穴,尽管有些慌乱,但目力却没有受到影响。
李玄与段啸天打量着地穴。见地穴高约五尺,长宽约七八尺见方,是由打磨精细的花岗石垒砌而成,四壁结满尘网,一些干瘪的鼠屎蛾尸被灌进的雨水冲的比比皆是。这里是何人何时建造而成?因何故遭了废弃?地穴被雨水冲灌,阴森潮湿,神秘非常。二人对望一眼,心下惊惧不已,都思量道:“此番落入这里是福是祸呢?”
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二人心跳也随之加快,极目察看,见地穴前后有两个道口,道口与地穴同高,宽却仅可容一人通过。一个地道口有台阶延伸进去,像是一条下行的路径。而另一个道口不但平坦,且有光亮闪动。遥遥望去,惨白的光亮好似鬼火,明灭不定。
李玄见状,不禁感叹:“福祸之事如何界定?世人对待福祸,往往喜欢以荣华富贵与否来划分,以名望地位显赫与否来比较。但世人糊涂啊!其实生死与身外之物不是绝对关系,就像自己,适才因为一把名动江湖的鬼泣剑,将要被段啸天杀死,可谁能想到,误打误撞又落到这里。是福是祸?人若活着,还活着才是最大福份。”
段啸天斜倚在石壁上,感觉冷汗直冒,惊慌之心难以自制,而适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李玄,尽管刚落入地穴时也是慌乱一阵,但经死却未死,此时反而镇定异常。
李玄对段啸天无力地笑了笑,道:“段兄,今时此景,性命与剑......你依然尽可取走!”段啸天闻言,脸上肌肉不自禁的抽搐一下,长叹一声,颓然的摇了摇头。
二人沉默片刻,李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隐隐有光亮的道口,对段啸天道:“段兄......有风入处,必是出入之口......这地穴虽然隐秘,但有雨水灌入,且空气通畅,冷风毫不滞止的吹来,所以我敢断言,光亮的一端应该是个出口!”
段啸天闻言顿悟,一拍大腿,低声赞道:“是啦!有了出入口,风才能自由流通。所以,隐隐的亮光肯定是月光......既然能看到隐现的月光,那么出口不会离我们太远......哈哈......李兄真是清楚明白之人......”着,似乎忘了适才还要亲手杀死李玄。他轻轻地伸出手,扶过李玄,二人一前一后的向光亮处蹒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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