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你师兄愿不愿意杀你。
连星茗注视着绛河,突然伸出手掌去握傅寄秋持剑的手,掌心的温热覆盖到后者冰凉的手背上。他能感觉到傅寄秋整只手臂瞬间就僵住了,五指紧攥剑柄,指腹被压到泛起惨白色。
继而整只手掌都在抖颤。
“师兄,你”
连星茗垂着眼帘,迟疑开了口。
夜色浓重,雨疏风骤。
一只青蛇从他们身边经过,触及到傅寄秋身上僵冷的气势,吓得“嗖”一下子溜走。
现在摆在连星茗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听从系统的建议,央求师兄来下手杀了他。这能够让他快速出雾阵,迅速远离这些能够在瞬息之间击垮他的人或者事物。
还有一个选择
他真的很想出雾阵。
一刻不想再待下去了,系统曾经说过,让他重生后远离痛苦的源头,只要能呼吸就能活着。
还有一个选择
他留着这里面很痛苦,比起痛苦更多的是焦虑,焦虑于即将面对曾经的人或事,即将更深切感受到心里的羞愧,愧对族亲与好友。
毕竟他现在还四肢健全的活着,就是在愧对那些惨死在战火中、没有未来的人们。
还有一个选择
连星茗深吸一口气,弯唇道“师兄,你的手在流血,我给你看看吧”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傅寄秋猛地扯进了怀中,鼻梁“咚”一下子撞到了傅寄秋紧绷僵硬的肩膀,撞得他眼冒金星。
傅寄秋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这个时候才找回呼吸,喘息声粗重,响在他的耳廓上方。连星茗也是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原来傅寄秋不止手臂在抖,而是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连星茗伸手抚过他的背脊,感受到掌心下剧烈起伏的幅度,以及这几乎要将他死死困进怀里的拥抱,他依稀回过神来,心中空空落落的地方好像霎时间被朦胧不清晰的喜悦填满他好像选对了。
他选对了吗
“星星”傅寄秋的粗喘声更重,身体失重像是要失去平衡感,大半的重量都倾倒在连星茗的身上,又过度呼吸,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连星茗有些发愣,抬起手臂轻轻拍着傅寄秋的背脊安抚,小声道“师兄,你慢慢呼吸,不急。”
“”
空气中只剩下微雨的潮湿感,以及傅寄秋的粗重呼吸声。
连星茗鼻尖微酸道“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吗。”
“星星。”傅寄秋将下颚深深埋到他的脖颈侧面,背脊弓起来,努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连星茗从前一直用的都是连玥在世时给他调配的香囊,是一种淡淡的花果清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直到香囊中的香料再也闻不到任何气味,他的身上便也再也没有了任何气味,仿佛与这个世界在告别。
只有埋到他颈侧深
吸之时,才能隐约嗅到,感受到这个人还存在,尚且没有离开。
系统有点被吓到靠,你幸亏没问,你师兄比我想象得还要更舍不得你。
连星茗在傅寄秋的怀里抬起眼帘,看了一眼皇宫中的天色。
一轮圆月高照,天上的星星都还在。
地上的也还在。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叫他星星的,连星茗恍然间才想起来这件事,师兄会为他撑腰。
他忍不住弯了下唇角,心情转好。
他选对了。
原本因为过于焦虑,他的半只脚分明已经踏在了悬崖的边上,低头看时就能看见小石子扑簌簌坠落,抬头看时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也在坠落,但他只要一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叫他“星星”,踏在悬崖边的那只脚就无论如何迈不出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我问这种问题。连星茗双手抱着傅寄秋轻轻安抚,在心里问。
系统你没有其他办法了啊,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自己看看要不要选嘛。
连星茗道我不太想选。
系统那你就别选呗。它也觉得有点儿惊奇,你之前还让裴子烨杀了你,可扎他心了,现在怎么到你师兄头上就变了。
我之前扎到裴子烨的心了吗
你说呢。
连星茗仔细思考其中的差别,艰难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我看见师兄的手在抖,感觉他好像很难过,又感觉说出来会让他更难过。就就不太想说了。
而且师兄之前和我说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商量,我记得的。
系统老父亲慈爱般笑出声诶真乖
连星茗不想评价它这句话,心里还有些没有弄懂的东西,索性直接问系统。
你知道师兄刚刚为什么在抖吗他现在还在抖,我怎么才能让他好受点啊。
系统哑然道你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抖
不知道。
他怕你又要碰绛河啊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雾阵里的都是假的呀。就算他杀死了我,我出去还不是活着的吗而且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之间又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最合理办法,师兄是仙长,他应该最知道利弊的。
系统知道他情魄有损,但还是有点儿被他这种完全划掉情感因素的理智震惊到,喃喃出声你是完全没有考虑到你师兄的感受啊他也是有心理阴影的,也是舍不得下手的,就算雾阵里的都是假的这样说吧,你将心比心一下,既然明知都是假的,你又为什么这么想赶紧出去
连星茗猛地醍醐灌顶,呆滞了。这样一说他就能明白了,果然问系统是对的
他真的很想要努力考虑到师兄的感受,不想看见师兄因为他而伤心难过,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身边任何人因不必要的事
情而神伤。
但他很难去注意到这些问题,心中叹气道下次如果我的做法可能会让师兄难受,你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下,提醒我。
系统声量突然间变大,无比暴躁我踏马刚刚就想说了你师兄打宿南烛你怕个啥你居然还怕他打你我刚刚真想揪住你的肩膀晃晃你他在帮你出头啊,他帮了你还被你害怕,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啊。
连星茗心中扶额道你不早说。
系统还有还有
系统还想要继续说,但连星茗已经没有闲暇理会他了,感受到掌心抖颤的幅度变小,他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软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看绛河,我就是突然怔了。”
“”
埋在他颈侧的人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拉开了一段距离。
好似才经过了一场滔天浩劫的暴风雨,在避难所中侥幸逃过一劫。傅寄秋额间渗出了细汗,眼睑低垂着僵立,过度的呼吸导致胸腔起伏剧烈,即便现在缓了许多也依旧十分痛苦,他突然间弯下了腰跪倒在地,掌心死死按住喉咙低着头粗喘,另一只手掌顺着连星茗的肩膀往下滑拉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将他的手背都按出了一圈白印。
连星茗也顾不上疼了,惊讶低着眼帘看了几秒钟,连忙蹲下身问“你怎么了”
傅寄秋一只手按着喉咙,另一只手紧攥他的手,抬起眼看到他的脸时,才堪堪止住了过于粗重、痛苦惊惧的急喘气声。
他没有回答,声音凝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看绛河”
连星茗看着傅寄秋额间的汗,再一次感觉到这人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平静。
他在心里问我要说实话吗
系统你实话是什么
连星茗我觉得用绛河杀我更快点,而且一击毙命,只会痛一瞬间。
系统默了瞬,果断道不行。你要么撒谎要么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吧。
连星茗不想对傅寄秋撒谎,而且他也想不到什么能用的理由,总不能说随便看看吧
他也不想忽视掉这个问题。
这只会让傅寄秋心底的针越扎越深。
在他沉默的这半分钟里,傅寄秋心中撕裂般剧痛,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凌迟。
心底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
等待宣判,又在渴望奇迹。
连星茗终于开口,低着头没什么情绪地说“你知道我经常会做噩梦吧。”
“”
“我每次白天劳累后,晚上就有可能会做噩梦。只是有可能,所以我每一次都很害怕,我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做噩梦,我就撑住不睡觉。撑一天、撑两天,”刀高高悬挂在头上,连星茗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都睁大眼睛看着床顶,心里想着今夜这把刀会不会砍向他。
会还是不会。
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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