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晨星可以照顾你们,这有什么为难?”
“道理不是这样的孩子。”马爷爷拍拍梁暮手背:“你和晨星都是好孩子,马爷爷知道。”
马南风逼得紧,昨天又打来电话,要求他们尽快去。说在养老院排到床位不容易,他们去了,他去广州也会放心。
“住多久呢?”
“半年左右,等南风安顿好,会接我们去广州。”
梁暮看着一地狼藉,心中百感交集。那一次听到马爷爷父子争吵,张晨星有好几天吃不下饭。如果马爷爷和马奶奶要离开,她不定又要难受多久。
“如果不去呢?”梁暮又问。
“清衣巷要拆了,不去养老院,搬去新城,也是要分开的。”
“不一定会拆。前几天有一个文旅局的人找我拍视频,我问了一句。说是现在还在规划中,方案还没报批下来。”
马爷爷摇摇头。
这些年古城一分为二,一半新城区一半旧城区,好的学校、医院、商场都建在新城区,旧城区改造,也是很快的事。他们都无法左右。
梁暮感觉到沉重。
从马爷爷家里出来又回到书店,看到张晨星又在拆箱。她又淘到一批二手书,主人按斤卖给她,那三大箱子不过五十块钱。
梁暮接过她的裁纸刀帮她拆箱,顺道对她说:“咱们换个抽油烟机和灶台吧?还有热水器,我总是洗着洗着就没水了,再过一个多月冬天到了,要冻死人。”
“好,我去买。”
“咱们量好尺寸,一起去?”
“你今天不是很忙?”
“萧子鹏替我去了。他过几天要回北京,我们两个把时间错开了。”梁暮说:“现在就去吧?”
“好。”
两个人都没提清衣巷要拆了,现在换这些东西显然是在瞎折腾。可梁暮觉得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如果清衣巷真的要拆,那就把东西带走好了。
骑着车带张晨星去电器城,让张晨星做主。而张晨星好像已经研究过,径直去了一个品牌店里,把是否安全以及耗电量的问题问得仔细。梁暮都听她的,在结账的时候把自己的卡递过去。
张晨星没有拦他,从电器城出来后对梁暮说:“以后这些东西我自己花钱。”
“你自己?”
“对。”
梁暮把自行车立在一边,看着她:“那你结婚的意义是什么?”
“结婚不代表要一起花钱。”
“那我是不是要付你房子和水电?”
“不用。”
“你真以为我倒插门呢?”
结婚一个月,迎来了第一次吵架。说是吵架,其实都没有过激的话,连音量都没提高,但就是心里不开心,堵着什么似的。
“倒插门这个词不好听,即使开玩笑也不要说。”张晨星说。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现在的情况。”梁暮拦住张晨星去路:“说清楚,两个领了结婚证的人,我住在你家、更换电器不用我花钱、生活费用不用我花钱,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我什么都不用贡献,被你包养了?”
“如果我要找人包养我,张晨星,我能找到特别有钱的。”
“了不起。”张晨星丢下一句,骑车走了,骑了几百米又掉头回来,将车递给梁暮:“带我回去。”
“什么身份?”
“邻居。”
梁暮快被张晨星气心梗了,用力捏住她脸:“邻居是吗?嗯?”
尽管他气成这样,张晨星却面不改色。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手捏着他衣服,再过一会儿搂住他腰,头靠在他背上。
梁暮的心一下就软了,回头问她:“你是不是怕我钱不够用?”
“嗯。”
“那你直接告诉我。”
“周茉说男人要面子。”
梁暮被逗笑了:“我跟你要什么面子?”
张晨星不要程予秋的30万,也不许梁暮要,让梁暮存起来,把银行卡给了程予秋。那天听萧子鹏说客户催款的事,他们现在账上没有什么钱,又快要给员工发工资了。梁暮没跟她说过,她也不准备提。
但热水器的确是她想换的。
梁暮每次洗到一半没有热水,出来的时候身上满是鸡皮疙瘩。张晨星没说过什么,自己已经在网上看过。
两个人回到店里,看到马爷爷正在往书店搬书,显然已经搬了很久,桌上堆满了。
“晨星啊,爷爷家里收拾房间,东西太多了、书送给你。”马爷爷说。
张晨星不傻,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眼睛发酸,再抬头时已经没有异样。跟在马爷爷身后,帮他搬剩下的书。
正在折衣服的马奶奶看到张晨星招呼她过去,拿出一件衣服来。
那衣服是上等蚕丝面料,天青底色,荼白色扣子,袖口绣着云纹,无比好看。
“这是奶奶前些年自己做的,好看吗?”马奶奶问她。
“好看。”
“那奶奶送给你好不好?奶奶穿不了了,扔又舍不得。”
“好。”
张晨星小心翼翼捧着那件衣服回去,见到梁暮眼睛一红。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境。好像上天一直在盯着她,每当她有一点甜,就会丢给她很多苦。
她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离别,可马爷爷马奶奶不一样。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她身边,像爱护自己的后代一样爱护她。
他们都绝口不提老人要搬走的事,张晨星知道,此时提起这个,会徒增老人的伤心。
马爷爷搬走那天,古城已经到了最深的深秋。
前一夜下了一场秋雨,清早天气很凉,雾气迷迷蒙蒙。张晨星和梁暮搀扶着老人,把他们送到巷口。马南风的车等在那里,车门关上的时候,张晨星看到马爷爷的手贴在车窗上,眼睛一直看着她身后那已经看不清的清衣巷。
是老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清衣巷。
张晨星不喜欢送别,转过身去大踏步向回走,凉雾打在脸上有几分湿意,她也没有管。梁暮从身后追上她,把她拉进怀里,在细细长长的小巷中用力拥抱她。
再过几天,消失了一个星期的周茉回来了,把一沓文件和一个离婚证书放在张晨星桌上:“商铺到手了,我第一段婚姻结束了。”
她坐在书店窗前的老座位上,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秋意,打了个哆嗦。
“要散场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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