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或者说是失去记忆中的感情,远比我想象中影响的要大很多
当我在事务所中央的地板清醒过来之后,一股无言的愤怒突然冲上头顶,像是新生的婴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被愤怒刺激地无法控制——我端起自己的木椅就往地上砸去,狠狠地砸去。木腿蹦断,椅面断裂。书架上所有的书都被我扔到地上用脚踩碾,木桌上的稿纸撕碎塞进口中咀嚼。
我甚至想要脱下官服直接跳入血海里,可惜跳入血海中是无法阻止这份愤怒的——在地狱中没有生命的尽头,我只会被血海的潮汐冲回白骨滩上,再清醒过来之后,一切的愤怒重复再来一遍,直到事务所里没有东西可以砸烂为止——其实还是有的,只是我举不动青石凳。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愤怒无声地平息,胸口处暴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我不存在的心脏开始剧烈绞痛起来,我蜷缩在地上,流出眼泪,却不知道此时是否是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我侧躺在地上,眼前是木地板上的刻痕——之前那些客人所留下的一道道痕迹——接待他们的时候是什么一种心情呢?我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明明可以选择和梦魔周旋几圈,就着合同本身的漏洞大做文章……是的,我有过这样的选择,但我没有选择那么做,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到底抱着什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动机选择了交出自己全部记忆中的情感?
是因为情感存在的本身太重了吗?
我本已经没有肉身,甚至与过去人生中的节点上的自己都一一做了道别,但情感还在,那些与情感相伴的回忆也都还在。每每回想起来,即使没有身体,也能够产生切肤地感受。那我为什么要抛弃那些情感呢?
一句心声传来:“你所拥有的那些情感是人类特有的情感,你已经失去了肉身,所以你也想放弃人类才会有的情感。你想和人类彻彻底底地撇去关系,从此安心做你的地狱执笔官。”
“但是没有这些情感,我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份工作了……”我对这份心声回答道。
“你不是觉得是情感在阻碍你做这份工作吗?有时你会觉得自己太脆弱,太敏感,太容易同情对方,这些不都是你想要规避的弱点吗?为了规避这些弱点,你给自己建起冰冷的高墙,你故意低沉语调,让自己显得更加严肃。现在你已经没有情感了,也就没有弱点了。”
“没有弱点?弱点是什么?”
“容易被攻击的点。”
“情感充沛难道就容易被攻击吗?”
“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在人间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曾被人取笑你的多愁善感,就算出现一点点的困惑迷茫,都会责备自己是不是过于情绪化了。执笔,你难道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我继续流着眼泪,没有缘由地流着眼泪:“我希望自己能够稳定一些……情绪上稳定一些。这样在面对这些客人的时候,至少不会太过偏差……”
心声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告诉我,你觉得什么是稳定?”
“心神不乱,情绪不乱。”
“乱又是什么样的?”
“我无法控制自己,彻底无法控制自己。”
“所以你害怕失控?”
我顿了顿,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唉,是啊。我害怕失控。”
“失控了又会怎么样?”
“事情发展超出预计范围之外,无法收场,我会觉得不安全,这种感觉不太好。”
“梦魔的这个决定,你有想过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这倒是的确没有想过影响会如此之大,我感觉……有些失败。”
“为什么感觉到失败?”
“我本以为,扔掉了情绪,就可以稳定下来。我以为稳定自身,就是不断做割舍和减法。身上所压迫的情绪和记忆越少,我就会越轻松吧……我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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