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护看向达地问:“达地兄弟认识这个女人?”
达地将阿花抱着怀中不停得安抚,一边安抚一边看向拔都护,他将从与阿花相识直到阿花被抢,阿叔死亡一一向拔都护及周围的人讲述完,等讲述完后,众人不由的叹息达地与阿花这对苦命鸳鸯,而达地越讲越感觉悲从心来,不自觉感叹命运之不公,眼泪也止不住的留了下来,而怀中的阿花在安抚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拔都护听闻完,怒道:“郎朗青天,岂能有如此之事在我西戎!”
随即向身边道:“传我令,召见各族前来王庭议事!另令阿达带人将巴丹门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给我擒拿前来!”
人群见拔都护如此,均言好称是,皆为拔都护此举额手称庆,而听令之人却小声提醒道:“陛下,此女不过是个下贱之人的女儿,要说和奴隶也差不多,不要说强占,就是杀了也无事,何必为了此女惹如此麻烦!”
拔都护怒目道:“大胆,国之不昌,正由汝辈!前代诸王之事均已为旧,今西戎立国,全族理应按照新法,举国上下皆为平等,无有贵贱,如此草菅人命,岂可容之!”
众人听此,齐欢呼万岁,均感觉能得拔都护为自己的帝王真是此生莫大的荣幸。
而达地看向拔都护的眼神有了异样,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帝王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自己的父亲巴丹门是何许人也,而眼前这个人又岂会为了阿花去得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卖一个好,然后召集所有人演绎一场戏,他首先表示必然惩治自己的长兄,表现出自己一副为民的面孔,然后众人在求情,各个理由纷纷登场,最后找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借口对自己的大哥进行一下象征性的惩罚,由此既可以收买平民百姓的心,又可以对像自己父亲这样的贵族施以恩情,从古至今的帝王,大都如此,又怎么会有个例呢?达地想到此,眼神中的那股光又暗淡了,他低下了头,此时,他除了安慰怀中的阿花之外,他还能干什么?相对于这里所有的人,他就是一个外人,虽然骨子里是戎人的血,但是从里到外,没有人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戎人,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汉人,而在汉人心中他虽然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每当想到他骨子里的戎人血,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的接洽他呢?此时,他真正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他太孤独了,他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以前他的心中有阿花,而如今自己的阿花被人摧残至此,自己的心已经完完全全的死去。
在众人的万岁欢呼中,拔都护带领着所有人回到了王庭,阿花像受惊的小鸟整个人躲在达地的怀中,她哪里都不敢看,拔都护想安排人给阿花洗漱一番,可是只要有人碰她,她便大呼小叫,又发起疯来,仿佛在她的潜意识中,只有达地的怀中才是最安全的。
而王庭大帐外不停的响起各式各样的人马声,听其声音可知,应该是各个部族的人马,如此声音,整整响了好几个时辰,等有人进帐请拔都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拔都护一身素衣对达地说道:“我西戎既已立国,就应该按照新法,如今讲求人人平等,贵兄虽为贵戚,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可置之不理,你随我出帐!”
随后拔都护带领达地踏出大帐,等两人踏出大帐,眼前人山马海,无数火把已经点燃,两旁列坐各个部族的贵族首领,达地的大哥被阿达五花大绑置于当中,而巴丹门位于上首,脸上毫无表情,其他人站立,只有他有下人提前给他准备好座位,看其座位也是汉地上好的黄花梨配以金银砗磲玛瑙琥珀等物精雕细琢而成,又配以各种软垫以讲求让其坐的尽量舒服些,身上的丝绸虽然难以挡风,但是怀中的手炉,和旁边的肉屏风又能确保他不着一丁点风寒。
而达地的大哥虽然被绑,但是他却像浑然无事的人一样,不时与旁边的相识的人插科打诨,甚至商量着一会结束后去哪里享受快乐一番,人之无心,竟至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这确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死了一个奴隶,和奴隶的女儿被主子宠幸而已,在这戎族的千百年中, 这样的事情太稀疏平常了,甚至这个女奴隶居然有幸被像巴丹门长子这样的主人宠幸,这还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是值得炫耀好几代的事情,在所有人看来,拔都护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所有人转念一想,既然拔都护想要演一场戏,那么大家就配合他演一下,所有人都不吃亏,还能看个热闹,再让几个无良文人一写,搞不好还能成为流传万世的佳作呢,此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哪个人又不愿意呢?
拔都护看了看眼前的众人,高声说道:“我西戎立国的根本就是追求人人平等,若是根本颠覆,那就如同万丈大厦的地基颠覆一般,纵然这座再如何富丽堂皇,终究是不经一摧。”
所有贵族都在暗思,这不过是卖弄人情之前的客套罢了,而下面的士兵与百姓,他们也不明白拔都护在文绉绉的讲些什么,至于什么地基,大厦之类的概念,压根在他们脑海中就不存在,他们只是跟着别人,有人叫好,他们便也跟着叫好,有人唏嘘,那自己自然要跟上,否则就显得自己不明白,不懂,那似乎就落于人后,就是丢了脸面,饭可以不吃,但牛不可以不吹,而最重要的是脸面绝对不能丢。
当然,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跟着拔都护的语气,便能知道哪里该叫好,哪里该悲哀,哪里该惆怅,而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其实嘴里说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主要是看他演了什么,只有语气足够铿锵有力,表情足够丰富多彩,就算是嘴里喷大粪,那也是极其精彩的演讲。
拔都护随后紧盯巴丹门的长子道:“民女阿花是不是被你强抢强暴,还杀死其父?”
巴丹门的长子毫不在意的道:“小爷身下的女人不知有多少?不知你说的是谁?既然你说有就有吧,反正小爷身上多一笔账,少一笔账也不在乎,就算在小爷身上吧!”
拔都护被眼前这个蠢材给气笑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以巴丹门之能,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来,而巴丹门一脸铁黑的骂道:“混账,你怎么能如此对陛下讲话,还不快快请罪!”然后巴丹门又面向拔都护道:“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而这个蠢材居然对巴丹门讲:“你不是也常讲,他不过是个外来的破落户,倒插门,有什么可怕的,怎么如今见了他就变样子了。”
众人一时哗然,虽然大家都心里这么想,但是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这是独一份,由此众人不得不敬佩他是条汉子,就凭这个,在场的人包括拔都护自己,没有一个人不服他的,而巴丹门被自己儿子的愚蠢气的浑身颤抖,罕见的用手指着自己生的这个蠢货大骂道:“畜生,你给我住嘴!”
然后巴丹门颤颤巍巍的坐起,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搀扶着给拔都护跪下,当然跪之前早已经有几个下人迅速给他铺货香毡,毛毯,蒲团,他向拔都护请罪道:“犬子一向有疯病,还请陛下宽恕他胡言乱语的罪过!”
拔都护慌忙道:“快起快起,我岂能受您如此大礼,贵公子有疯病我自然知悉,巴大人岂是那种背后议论他人之人!”
巴丹门忙赌天发誓道:“我此生只忠于陛下,何敢有此狂悖之语,想是此子疯病发作起来便顾不得君臣之礼,还是快让微臣将他带回去,好好教训才是。”
众人这时均以为拔都护顺此借坡下驴,卖一个人情,便要了事,虽知拔都护道:“且慢,贵公子的疯病怕不是疯言疯语吧?”
巴丹门忙问:“陛下这是何意?”
拔都护微微一笑道:“还请巴大人就座,咱们一一分晓!”
巴丹门在不解中就座,顺便吩咐身旁之人:“今日这跪垫是谁准备的,怎么是凉的?拉下去打杀了吧!”
拔都护闻听此言,不觉刺耳,眉头一皱道:“达地兄弟,您带阿花上前来!”
拔都护指着阿花,双眼紧盯巴丹门的大儿子道:“你可识得此人?”
巴丹门的长子看了一眼道:“我倒是何人?原来是她啊,这女坯子长得还不错,肌肤滑嫩,倒是个好苗子,只不过可惜是个雏儿,服侍的不舒服,还疯里疯气的!”说完摇头叹气,叹息这么个好苗子怎么就疯了呢?这什么花样都没玩呢?
达地气愤之极,指甲已经攥拳扎入肉里,他大喊道:“你这个无耻之徒,苍天不容!”
巴丹门的长子看了一眼达地轻蔑地道:“原来是你这个烂货,想要我赏给你就得了,何必像个孩子哭哭啼啼跑到这里告状!”
达地一时被气得语塞。
而巴丹门毕竟是顾及脸面之人,大声呵斥道:“畜生,你怎么能对你兄弟这么无礼?”
哪里知他直接反驳道:“你也常说他不过是一个家奴而已,怎么能算得我的兄弟,哼!”
巴丹门此时被气得差点昏过去,而拔都护直接被眼前这副情景搞笑了,他提了提嗓子道:“我朝新建,百废待兴,您强抢阿花,打死其父,此事是否属实?”
巴丹门长子淡然道:“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
拔都护道:“杀人者偿命!”
巴丹门长子笑道:“就凭你,我谅你也不敢!”
拔都护又问:“你若认,即可行刑,你若不认,我们则可双方对质,若人证物证俱在,则依然行大辟之刑!”
巴丹门提醒道:“畜生,想好了再说!”
而其长子丝毫不在意道:“我承认打死那个老东西,我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拔都护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达地怀中的阿花,转过头正色道:“国之立法,在于一个信字,如今巴丹门长子公然违反律法,理应行大辟之刑,阿达,即刻行刑,传首众人!”
阿达看向拔都护,不敢贸然动手,拔都护大怒道:“怎么?你想违令吗?”
阿达忙言不敢,而旁边众位贵族见此,纷纷求情道:
“陛下,不可,念他初犯,暂且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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