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闲将雕好的石碑立在坟前,他流了一夜的眼泪,这会儿怕是早已流干了,只是眼睛仍旧红得吓人。
他看了看沈擎天的坟头,暗暗说道:“爹,我把你和娘葬在一起,九泉之下你也能和她团聚了,你且放心,我一定好好活下去!”想罢,他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坟头,叹了口气,坐在了墓碑旁边,想起雨晴儿临终前的耳语,不自禁抓了一把泥土紧紧攥在手里。
多么希望此刻还是牵着你的手啊!
为何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心意呢?
可惜这已经来不及了!
“晴儿,如果是你,一定已经了解我的心意了吧?”沈闲这么想着,取出怀里的一把短木剑,正是先前他送与雨晴儿的小玩意儿,“这就算是我送你的信物吧!”想着,他把短剑埋进了土里,缓缓站起了身子,便要转身离开。
“沈师哥,其实我很喜欢你!”
沈闲似听见了雨晴儿的声音,猛然回头,但眼前谁人也没有,只有两座坟头。
许是听错了吧,沈闲这么想着,便见一只浑身金黄的小鸟落在了雨晴儿的墓碑上,叽叽喳喳对着他叫了几声,又转身跳下,用嘴刨出埋在土里的短剑,竟然叼起短剑拍拍翅膀飞走了。
那鸟儿临走之时,还不忘看了沈闲一眼,而沈闲仿佛又听见了雨晴儿的声音。
“晴儿,你是那一只小金雀么?”沈闲心里问道,不知怎么却又笑了,转过身也不回头便就离开。
下了山头回到死寂的武馆,看着还悬在大门上的匾额,沈闲不觉又叹了口气,但立马换上了笑脸走了进去。武馆之中还有不少弟子披麻戴孝,他们之中也没有能达到武师境界的,武馆是不能托付,只得关闭遣散了众人。
这是神武大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武师或者其上境界的人能够开馆授徒,亦或是建立门派。特别是武馆设立,规矩挺多也挺繁琐,主要是要在相关处登记落名,每年还得缴纳一定的税费,不是随随便便想开就能开的。并且,如果武馆出了什么岔子,譬如被人踢馆而使得武馆中再没有武师或者以上境界的人坐镇,那么按照习惯,就得关了封了。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些人投机取巧,花些银两聘请一位武师来坐镇,只是这样做后果比较难估摸,毕竟换了师傅,教授的武功也和先前不同,练功出什么岔子就不好说。因而除非是一心想要赚钱,不然也不会有人真往这条路上走。
沈闲可不愿意做这种事,其实他也想过,让那位书生暂时帮衬一番。但是一想到自个儿那些师兄弟,他们可都是些质朴的人,又跟自己亲如兄弟,沈闲也不愿他们身上出什么问题,所以也就罢了。
“你们还在哭什么,还不走么?”沈闲微笑着看着一干师弟,这其中不乏有些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只是他是沈擎天的儿子,先占了师兄的名头。
“师傅刚刚去世,我们这么走了,却是不好!”大伙平日受了沈擎天不少照顾,又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沈擎天突然去了,这些弟子也如同丧父,当真是伤心悲痛。只是刚想大哭,就看见了一脸笑意的沈闲,倒是有些发愣,眼泪都愣住不往下掉了。
“你们都散了吧,拿上些银两,回家去吧,何苦在这等着?死者已矣,爹他老人家也不希望你们这么伤心,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沈闲这几句话说得有些老气横秋,但是在理,武馆没了,自然照顾不了这么些人,不说别的,他自个儿还得去找活路呢。
沈闲见这些人都愣着不动,便立即换了脸色,正色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擎天武馆已经没了,馆主仙逝,论辈分这里是我最大,我现在就以擎天武馆少主的身份命令你们,即刻领了银子散伙,各回各家!”
众弟子听得一愣,本还想说些什么正义执言,却被一些明事理的拦下了,他们心里清楚,这里最悲伤的应是沈闲,可是他却笑眯眯地来安慰他们。若说坚强,他们便不如沈闲,况且武馆关门已是必然,他们执意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照样保不住武馆!这些弟子沉默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的是,我们留在这里也毫无作为,不如早日归去!不过,若是将来我等有了能力,定将重新振新武馆!”
“呵呵,你们能有这份心意就好了!”沈闲笑道,“我想爹他老人家并非是想让你们把擎天武馆接下去,而是要你们记住在他身上学到的做人的道理,无论走到哪里,定要自强不息!”
众人点了点头,接着就按照沈闲的意思领了银子。临走时却仍旧依依不舍,跪在了武馆门口,齐齐扬声道:“擎天武馆弟子定当牢记师傅教诲,一生不忘!”说罢又齐齐叩首,直到额头都流出血来,这才换上坚毅的神色,转身而去。
沈闲望着离去众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镇角,笑容散了,转而叹了一口气,再望望熟悉不过的匾额,心里生出几分酸楚。虽然嘴上说得豪气澎湃,但是沈闲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底,该往哪儿去,该做些什么,如若失落,却又似迷失,何去何从,不得不做一番感叹。
“贤侄,如今这里事情已了,你可有了打算?”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闲身后的书生缓缓问了一句。此时书生面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看上去宛如一副行走的尸体,却是因为先前打斗受了重伤。看他说话也有气无力,似有些自顾不暇,而沈闲否定他来支撑武馆的想法,看起来又对了几分。
“以我的资质,怕是入不得像‘天罡门’这样的大门派,若是去了小门派,倒是可能混得一时,只是现在将武馆多年积蓄都分给了大伙,我留下的部分恐怕连打点山门弟子都不足。所以我想先去大点儿的城市做工,等赚够了钱再去拜师学艺吧!”沈闲似乎拿定了主义,抬眼望着书生说道。
“这样也好,只是可惜了,我如今也受了重伤,还要把九纹龙送回渤州,不能照顾你。”书生看了眼沈闲,想说些什么,却没能说的出口,只是叹了口气。
“云岸叔,这却没什么关系,爹也说过,男儿当自强,天下之大,总有容得下我沈闲的地方!”沈闲并未瞧出书生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他经过一夜思量,已经下了什么决心。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无论你到哪里,还是给我书信一封,让我知晓你的境况,如若遇到危机,我拼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多谢云岸叔!”沈闲抱拳行了个礼,也不多说,简单收拾了行装,就告别书生,准备动身往鹿芷国最大的城——秦安城去。临行前不由得再回头看了看,身后是清冷的家乡,而前面是未知的山路,沈闲只留下一声叹息,便踱步而去。
这一路走了大约三四天,孤身一人的沈闲还有些不习惯,夜里睡得熟了,也会梦见沈擎天和雨晴儿,流着眼泪惊醒。而醒来,心头又似被掏空了一般,竟茫然若失。想着自己的父亲,想着雨晴儿,沈闲便觉得周围的草木都要变作他俩的模样,感到一阵阵惶恐。
那些往日闪耀阳光的画面,以及沈擎天严厉的责备,都在心头重新温暖起来,使得本就不坚强的泪水,更加肆虐。而沈闲,独自面对四周死寂的环境和孤独的内心,不免生出怯意。前路漆黑,是该走还是该退,再也没有一个明眼人、一个过来人为他参详了!
不过好歹他天性又乐观,又时常想起沈擎天一番豪言,借此激励自己,因而不敢过多伤感,既然暗暗下了决心,那么自不会退却,所以一旦有了茫然的心思,便找到一条溪水洗洗脸,把一脑子的愁绪都让这流水带走,而他换上坚毅的神色,仍旧向目的地前去。
走到了第四天,沈闲远远隔着一座山头眺望,便已能远远看见秦安城的城门。他加快步伐,只过了半天,便到了秦安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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