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顾沉表达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陪她聊一聊之后还是陷入了沉默,本来两个人还能扯东扯西说点什么,但明确了“聊天”为目的之后,姜知南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话题。
顾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消息,就主动问:“怎么不说话?”
姜知南有些心虚,葱白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只打出一行字:[让我想想要聊什么。]
很不巧。
她这一想就想到了周六,后来干脆就忘了这事儿,这段时间剧组的任务比较繁重,每天回到酒店之后姜知南洗漱完毕之后只要陷到枕头里就毫不犹豫地睡过去,也没时间和顾沉说说话。
周六这天早上姜知南休假,还是姜富年一通电话把她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南南,爸爸今天太忙了,可能不能去看你妈妈了。”
姜知南翻了个身,对这个结果丝毫不觉得意外,坐起身子来,刚要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您还记得妈妈的生日就已经是很好的了。”
姜富年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什么。”姜知南拿起柜子上的水喝了两口:“这两天工作太忙了,有点儿上火。”
言下之意,同样都是工作很忙,我可以抽时间去看看妈妈,给她送一束花,你为什么不能?
“姜氏刚在国内有点起色。”姜富年听得出来她话里的谴责意味,不由得解释:“这边是一刻都放松不得的。”
“我知道。”姜知南嗓子很不舒服,已经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计较什么,只说道:“爸我得去洗漱一下出门了,先不说了。”
挂掉电话之后,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良久,阳光透过薄纱映射在地毯上,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照得人直晃神。
今年还是她形单影只地去看母亲周意,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当年姜家举家迁往国外,独独留下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片土地上,长眠在她为之奋斗一生的东城。
她记得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阳光刺眼。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姜知南一定会第一时间阻止周意走出那扇门,她宁愿姜家就此堕落下去,也不愿天人相隔。
当时周意为了帮濒临破产的姜氏集团拉动投资,连续几天待在各个投资公司的楼下,只求着能得到一个渺小的希望。那天也是这样的情况,她在茶馆的大堂里从早上等到太阳落下,天边的云被阳光烧成颓废的金色。
姜知南记得周意最讨厌夕阳,她说夕阳和傍晚会给人一种堕落的错觉,时间流逝过去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
不知道周意等待一整天无果之后,从茶馆里出来,看着那辆疯狂的车朝着自己直直撞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她死在了自己讨厌的夕阳下。
姜知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姜富年打来那通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的某一根弦,终究还是彻底碎裂。
在她握住周意早已冰冷的手之后,曾经那个骄傲又灿烂的姜知南也一同死去了。
姜知南后来问了警察,那个肇事司机在哪儿,她只是想着至少她还能去恨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承担她满腹的委屈和抱怨。
可那个司机本就是吸.毒过量开车肇事,在撞伤周意之后他便驾驶着车辆直直地跌进了一旁的河道里,等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凉了半截。
当时她真的孤立无援,姜富年即便是再难过也要撑下来去把姜氏集团挽回,那是周意奋斗了半生的企业,更是她的心愿,绝不能就此破碎。
现如今。
姜氏已然恢复了当年的地位,可再也没有周意的身影了,甚至这个破碎的家,也因为姜富年在妻子丧期仅仅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正式将刘美羽接了回来,转换成了一个崭新的家庭。
姜知南常常在想,如果当年她没有毅然决然地和他们一起出国,没有与刘美羽争上一争,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整个东城连周意留下的最后一点残留的气息都会消失殆尽。
一路上姜知南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神地看着窗外,在周意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这样,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总是这样望着天,想要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似乎也是在旁观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周意的墓碑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照看过了,大理石碑面上浮着一小层灰,姜知南将冰冷的石头一寸一寸地擦过,她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妙,那个知书达理、温柔可爱的母亲,被装在了那样小的盒子里。
“妈妈。”姜知南笑了笑,视线落在那张黑白照片上:“这束花是我专程去找了西郊的郑爷爷求的,我记得你以前总爱去郑爷爷的园子里逛。”
“你知道吗?”姜知南忽然想到了什么:“郑爷爷的园子里居然多了两只柴犬,他那个老顽童以前可是最讨厌猫猫狗狗的。”
“他年纪大了,眼睛看不着耳朵听不清,我进去的时候他把我认成了你。”
“他还问我:‘囡囡,你已经好久没来过了,怎么都瘦了?’”
不由地笑了笑,眸子里是无尽悲凉,姜知南觉得这碑上的灰尘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静静地等待。
……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角落,有人按下了几次快门,旁边的人劝道:“哥,我们这样不好吧,拍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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