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遮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惊了一下,忍不住道:“状元郎并无丝毫可疑行迹,陛下为何……陛下明明……”
他往某个讳莫如深的地方暗瞥了一眼。
只有他知道这绝不是偶然。
两次了,短短三天对着同一人两次了。
这要是个女子,陛下幸得就是后宫第一人,前朝老臣听见了估计得泪流满面,心道他大宁可能有后了。
虽是个男子,但君强臣弱,皇帝想幸谁幸谁,臣子根本不敢管。
明明有这兴,还天时地利人和齐备,陛下幸谁又不肖负责,尽欢即可,可皇帝却……
萧昀当然知道他这眼神什么意思,笑骂道:“给老子滚。”
“谢遮,你不觉得太顺了么?祁王费尽心思给他下药,结果白白便宜了朕?”
谢遮茫然:“这……不好吗?”
萧昀意味深长一笑:“谢遮,坏事一定是真的,但好事却有可能是伪装起来的坏事,因为没人会把坏事告诉别人,这样坏事就无法得逞了。”
他耸耸肩:“所以朕一向不太相信这世上有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的事,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还是坏事心里踏实,要是是好外甥和状元郎箭在弦上了,朕倒是不介意英雄救美横刀夺爱一下。”
谢遮:“……”
萧昀冷淡道:“可他是扑到朕怀里的。”
谢遮没想到只是因为这。
“可谢才卿的确没有任何破绽。”
长翎卫三部的工作是监视京城中人,任何进京的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的底细都会被查的一清二楚,谢才卿当然也不例外。
谢才卿没有任何问题。
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要失了清白,好容易虎口逃生,皇帝却又将他打回深渊了,这……
谢才卿若是醒着,该有多么痛苦。
谢遮心下不忍,道:“虽是遇着频繁了些,可每次都很自然,这次药也是祁王下的……”
萧昀打断了他,似笑非笑:“谢遮,毫无破绽本身可能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除了自然而然,高度的处心积虑也可能显得比自然而然更自然而然。”
萧昀居高临下,极目眺望远方,淡道:“别按敌人希望你怎么想的那样想,除非你想输得一败涂地。”
他淡瞥向谢遮:“旁人输了还能轻易东山再起,朕若是输了呢?”
谢遮猛地醒悟,心道自己过于仁慈了。
身在帝王家,只要想活,就不可能也根本不容许有一点平民百姓的仁慈。
平民百姓中意了便是中意了,皇帝还得考虑一下,那人是不是装出来害他的。
毕竟曾有无数奸细向皇帝投怀送抱。
那些人都被他直接发现端倪或轻易诈出来,杀了,甚至反套出无数信息。
状元郎并非绝无可能,只是他长得格外漂亮些且毫无破绽。
但陛下第一次动了这念头,对他自是查的更严。
“防患于未然,非要图穷才能看见匕首,那太迟了,许多事情都已无法挽回,预防才是最有效也最难的,没有迹象,不代表不是,”萧昀懒洋洋道,“验一验总没错吧,又没有什么损失,真金不怕火炼,朕也不想干一半儿给他刺死在榻上了,冤不冤?”
谢遮咳了一声:“……陛下圣明。”
萧昀笑说:“你说他待会儿会不会偷偷出来?”
皇帝又询问了一遍,谢遮头皮微微发麻。
虽然他不认为陛下的猜测是对的,但陛下说的的确没错。
谨慎点总是好的,毕竟一万次不是都没意义,只要一次是,结果都是致命的。
如果有微乎其微的可能谢才卿真的是,四下只有一个祁王,他一定会放松警惕暴露最真实的一面,自作聪明从祁王那儿脱身,偷偷摸摸出屋,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然后被皇帝当场射杀。
守株待兔,玩弄于鼓掌间。
谢遮心下发凉,瞥了眼厢房内异常乖巧的男子,暗自叹息一声,道:“那如果不是呢?状元郎不是平白被祁王——”
“那朕的好外甥就得吃一针了。”萧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捏在左手里摩挲着把玩,惋惜道。
谢遮看着那根显然是淬了迷药的银针:“……陛下圣明。”
……所以祁王要么被有问题的谢才卿制住,要么被皇帝飞针扎晕。
在皇帝手下久了,他都开始同情那些不够格的坏人,他们以为他们在兢兢业业地干坏事,其实在陛下眼里就是个乐子。
萧昀显然只是叨逼叨想说话,完全不在意谢遮的心情,笑意愈浓:“是不是没一点损失?状元郎要是没问题,他意识不清的,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记恨朕?到时候朕再成全他,他醒了,朕还能说是他强迫朕,朕见无药,毕竟是一条人命,不得已而为之,朕还能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脸皮多薄,肯定羞愤欲死了,一举多得,天衣无缝,朕近来真是越发聪明了。”
萧昀啧啧两声。
谢遮:“……”
萧昀懒散一笑:“你猜是箭出去,还是针出——”
他话音未落,脸色骤变。
厢房内,祁王还没扑上去,谢才卿已经红着脸,迫不及待地脱起了里衣。
那件之前和他争夺了半晌好不容易拽上的里衣,被他毫不犹豫地在祁王眼前褪到了肩头。
还在往下。
“嗯……我要,好热,”谢才卿哼哼唧唧说,“给我好不好?”
“要,求求你,摸摸我……”
一两声污言秽语透过窗户传来。
阁楼上,萧昀冷不丁看清了大半个光洁的腰背,表情倏然黑了下去。
祁王在他身前,看见的肯定比他看见的好看。
谢遮好容易才憋住没笑出声,他就知道是这个结局,谢才卿怎么可能是?
……
厢房里。
祁王瞧着一反矜持主动脱衣的谢才卿,血气窜升,先前好好折磨他的打算全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好好,给你,想怎么样儿都满足你,乖乖。”
他近日来第三次就要把人搂进怀里亲热。
谢才卿看着酒气连天、面相稍显萎靡猥琐的祁王,手指微僵,忍着浓浓的嫌恶,就要往他怀里钻,眼前人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快闭上,身子摇晃两下,“砰”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他的颈侧扎着根细到肉眼难见的银针。
方才那一瞬,谢才卿和祁王身体几乎重叠,又在拉扯,这银针但凡使用者失了一点掌控力和判断力,扎的就未必是祁王而是谢才卿了。
也不一定是只扎晕祁王,说不定直接扎中要害,杀死了祁王。
谢才卿愣着,扶着身后窗沿的手微微打颤,心头一阵发寒。
萧昀黄雀在后,今日但凡他出了这个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嘴角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他赌对了。
……
萧昀进来时,刚脱衣服脱得勤的谢才卿,这会儿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他埋着脑袋,乌发凌乱错落,手指紧掐着自己的膝盖,身子微微发抖,像只把长耳朵埋起来的小白兔子。
似乎听见动静,他迷离抬头,朝门边看去。
谢才卿上衣尽褪,肌肤如绸,谢遮立马低头,一眼都不敢多看,第一次对着一个男子怕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萧昀看见那只掩耳盗铃、自暴自弃的兔子就笑了,大步流星过去,把人从地上稳稳横抱起。
或许是出于坠落的恐惧、或许是本能的渴望,谢才卿第一时间环住了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钻了钻,似乎恨不得刨个坑,把脸和脑袋都埋进他胸口。
这个姿势似乎极大的程度地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他咳了一声,心道怎么会有人又招人欺负又招人疼的。
怪可怜见的。
怀里,谢才卿闻着萧昀身上散发出的一点类似鸟毛的味儿,细细的唇角绷得有些僵。上一回是第一回,他过于紧绷,没精力注意到其他,这回贴得近,他才闻到了一点不好闻的味道。
谢才卿往他怀里钻的动作开始有点勉强,他嗅觉一向过于敏感。
……萧昀都闻不到的么?还是这是他原本就有的体味?
体内春药濒临失控边缘,或许是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不舒服,又或许是失控不失控他都没别的事可干,谢才卿竟不受控制地顺着这个古怪念头深想了下去,越想越面有隐色。
萧昀常年带兵打仗,他自己也常年在边境,知晓那些兵痞有多么不爱干净,身上气味有多熏人。
萧昀在这儿,他没办法给自己解毒。
萧昀先前说尹贤去拿解药了,这药根本没有解药,就算皇宫大内真的莫名其妙有,萧昀这么抱他,总不可能是怕他坐在地上着凉了,要抱着他贴心地喂他吃药。
但他反而一点都不想和萧昀行房了,从萧昀射出那根针起,他就摸清了他性子的一些规律,这绝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可惜他眼下别无选择。
谢才卿咬咬牙,稍抬眼,淡色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要。”
萧昀正低头看他,眸光一深。
“真要?”他低声问。
谢才卿眼神迷糊了一下,才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听见了还是他说什么都会点头。
于是萧昀试着问:“醒了也不后悔?”
求了半天没得到抚慰,谢才卿眼里染上焦灼,乖巧又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
萧昀心道果然,不由笑了。
萧昀才懒得管他是真要还是不要,醒了会不会后悔欲绝,他想要就行了,而且是他主动招他的,算不上他趁人之危。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到嘴的不吃,搞得他像有毛病似的。
萧昀抱着他床榻上去,不动声色地将他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拉下,握在掌心里,谢才卿刚要佯装舒服地哼一声,萧昀大拇指却掐上了他的腕骨。
谢才卿呼吸差点一滞。
他果然怀疑自己,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没打消疑虑,他还在怀疑自己。
他第一次意识到了皇兄和萧昀的差距、他和萧昀间的差距,意识到了萧昀为什么是天下第一人,是宁国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皇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萧昀已经暗中防备到了这个地步。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丝毫不为眼前利所动,他骨子里并不只有为外人所知的侵略妄为、贪得无厌。
他根本不会被自身任何情绪影响,永远客观冷静,像一匹深夜里眼睛幽深、藏着獠牙的狼,随时准备一击必杀。
但凡错一步,萧昀这会儿还极尽恩宠地抱着他,下一秒就能拧断他的颈骨。
清楚这点后,谢才卿心头骤沉,更不想现在和萧昀行房了。
这是个坏到极致的时机,对他太不利了,一旦做了,他将从此失去主动。
在萧昀没彻底打消疑虑前,他靠萧昀越近,暴露的越多,越容易一败涂地。
可他没得选,谢才卿的心紧了起来,他得尽可能想办法避过。
萧昀的目光深不见底,谢才卿在他的注视打量下,顺从地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懂他此举的意思。
萧昀的手比他大了足足一圈,他因常年习武用兵器,指腹上几处都有粗粝的茧。
萧昀拇指微微发力,顺着谢才卿纤细的腕骨一寸寸往上捏去。
谢才卿腕上的肌肤细润滑腻,只被他磨捏了几下,就已经微微起了红。
“嗯……疼,好疼。”谢才卿声音带了一两分呜咽。
他几乎在自己耳边说话,萧昀手上动作一停,深吸一口气,也是搞不明白怎么一个男子能娇气成这样,捏两下就哼哼唧唧的。
“现在就叫疼了?一会儿得哭成什么样儿?”他低声说。
谢才卿也不知听见了没,只是静静窝在他怀里,红着脸不说话。
萧昀暂时压下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
谢才卿不会武,习武之人和普通人骨骼略有不同,谢才卿不仅手无缚鸡之力,手指上没有任何练过武器的茧,脉象还弱浮无力,看样子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大毛病没有,小毛病是一定源源不断的。
他那手岂止是没有茧,完全可以说是半点不沾阳春水,柔软得很,比他个皇帝还金贵,公主都不一定有他细皮嫩肉。
萧昀又是抱又是瞧,忍不住谑道:“你倒是比朕还会宠自己啊。”
没那皇族命,倒是一身比皇族还细致浮夸的皇族病。抱着倒是怪舒服的。
萧昀越想越好笑:“这日后娶了妻,总不能夫人宠着你惯着你啊,像什么话?”
他笑了一声:“也是,状元郎到哪儿找个比你还金贵娇气又麻烦的夫人?”
“……”在萧昀看不见的地方,谢才卿脸色微微发黑。
“肾水这般虚,你以后可怎么办呐?长得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姑娘头几年好哄,大了你看她还稀不稀罕你,你待会儿可得和朕学着点儿。”
“……”谢才卿咬牙切齿,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
哪里都讨厌。
话怎么这么多,一个人都能聊起来。
萧昀坐到床沿,将药效彻底发作不安分动来动去的人卡在两腿间:“醒了不后悔?”
他这会儿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摆弄人比玩弄权术好玩儿多了。
谢才卿实在没什么分量,还没他一把大弓重,抱在怀里却一点儿都不硌得慌,甚至算不上清瘦,皮相丰润,身上还透着一股温中含冷的淡香,因为味道有模糊矛盾的地带,让人忍不住想凑近闻个明白。
萧昀是不懂什么香不香的,就是觉得怪好闻的。
谢才卿这会儿被他死死卡在身前,不得已两腿并拢乖乖坐着,皮肤白净,头发还长,像个……漂亮小闺女。
萧昀一乐。
他闺女儿要是像状元郎这样,那他养个十个八个都愿意。
可惜状元郎不会生孩子,不然就纳他进后宫了,一定得让他给自己生个闺女。
越想越好玩儿。
谢才卿没吱声,萧昀也没指望他回应,他只是喜欢说:“你听话,日后就是朕的人,过两年朕做主,给你挑个顶好的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都能跟朕提。”
谢才卿唇角绷得越发僵。
萧昀说的都是没啥营养的废话,偏偏他还得仔细听,不能漏了一个字。
一个皇帝怎么能话怎么多。
谢遮从皇帝横抱起状元郎就没眼看了。
祁王还躺在地上呢,一眨眼谢才卿都抱上榻了。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