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礼刚到意大利的时候,杰夫来接的机,两人默契地聊着各自的境况。由于坐了许久的飞机,易淮礼有些累了,吃饭都省了,直接去酒店补觉。易淮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被门铃吵醒的。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起床气,面有愠色地打开门。
是送餐的服务生。
“先生,你点的餐。”
易淮礼皱了皱,他如果没记忆丧失的话,他从来没点过餐!易淮礼下意识地打开餐车上的几叠盘子。炸猪排、玉子寿司、烤秋刀鱼还有一碗与日本料理有些出入的番茄口味的意大利面……
看起来像是日本客人点的餐,但易淮礼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每次吃饭必点这四样,本身这四样足够两人份了,但她情愿浪费也要点。他问过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说,这是她最爱的四样美食。
“每次都吃,不会厌吗?”这大概是他和她生活那些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所以我每次都点啊,就是想厌掉。”这也是她每次的回答。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最喜欢的东西,就会那样强烈地表达出来,让人招架不住,他甚至害怕她的疯狂。从他认识她,到离开她,她还是喜欢这四样美食。这么持之以恒,他当真是佩服那个女人。
“先生。”服务生见易淮礼发愣,好心唤一唤。
易淮礼回了神,自觉自己失态。关于那个女人的记忆似乎有点多了。他撇嘴淡笑:“你应该送错了,我并没有点餐。”
服务生怔了怔,忙不迭查看盖子上的纸条。上面显示是1093,而易淮礼住的房间是1073。服务生面有失色,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打扰你了。”
易淮礼好脾气地摆摆手,示意不计较,然后关上门。
回到床上的易淮礼已然睡不着,心思全在1093的房客上。住在1093的那个人是谁?他是偶然点的那四道菜还是……那个人就是她?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易淮礼不禁自嘲,为何有点期许能遇见那个女人?明明很憎恶她,不再想见她来着。兴许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自己又寂寞太久的缘故。
夏夏觉得,服务生今天送餐有些慢了,有失五星级酒店的水平,不禁多问了一句。服务生抱歉说道:“我刚才把房间号看错了,送到别处去了。”
原来是这样。夏夏也不想多为难他,便让他忙去了。自己闭门吃着平常必点的四道菜。说她有多喜爱这四道菜也没多喜欢,可真要完全割舍又做不到,大约是习惯了,没吃不会难过,吃了也不会很欢喜。
以前夏夏觉得自己是非常长情的人,直到失去易淮礼之后,她才发现刻骨铭心的喜欢最多是谁也替代不了,却也不至于没了谁就活不下去。
瞧,那么喜欢易淮礼的她,虽然活得比较累,但不还是活下去了吗?
王君曲给夏夏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夏夏正在吃玉子寿司。她吃芥末很在行,从未流过泪,但接电话散了心,她破功了。
“怎么了?你哭了?”王君曲看到屏幕里的夏夏泪光闪闪。
“吃芥末呛的。”夏夏不以为然。
王君曲皱皱眉头:“别逞强了,是不是又受什么委屈了?”
“我哪里能受委屈啊。”夏夏哭笑不得。
在刚刚得脸盲症的时候,夏夏其实很不适应又手足无措,生活上带来了很多麻烦,尤其是A市名媛聚会什么的,夏夏几乎从不参加。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情愿被人误会她高冷无理。然而有些宴会她不得不参加,好几次有人搭讪夏夏,夏夏都误会是旧识,表现得很亲近,结果圈内人都议论夏夏轻浮好泡,离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等等,让夏夏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黑又无可奈何。
出门在外,夏夏最怕遇见熟人,不知道对方是谁,又要装作知道,答非所问,最后只能冷漠处置。周围对她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自尊心极强的夏夏自然是受不了,只能委屈掉泪,经常对王君曲倒苦水。
王君曲每次都骂夏夏自作自受,不知进取,即便骂骂咧咧,但还是借肩膀给她靠。毕竟,她能依靠的朋友,只剩下他了。
“我家这边暂时走不开,你在意大利多注意点,杰夫医生脾气据说不是很好,可不能像对别人一样的态度,一定要非、常、有、礼、貌!”王君曲特意强调了后面五个字。
夏夏“哦”了一声,态度不诚恳。
王君曲一改往常的玩笑口气,严肃道:“我知道这些年夏伯伯为你寻了不少名医,曾经的你也非常积极配合,屡战屡败后,你已没了信心。但是夏夏,这次你为什么来意大利?是为了我吗?你应该明白,你内心深处还是想治好这脸盲症,期待奇迹的发生,不是吗?”
王君曲的话句句戳中夏夏,她无言以对。
“夏夏,既然有所期盼,何必逃避?我认识的夏夏,是有什么想法就去做的女孩,虽然鲁莽,但比起别人要离梦想近一点。”王君曲显然有些激动了。
曾经的夏夏何曾不是这么想的?不去做自己想做的,没有奇迹,去做了,才有奇迹。但易淮礼离开她之前的话,字字诛心,让她那样坚定又骄傲的人变得踌躇不前。
易淮礼说:“当你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牵扯进这件事的其他人?没有!你根本不去顾虑别人的感受与想法,这就好比强暴,你懂吗?”
原来她“强暴”了易淮礼那么多年,委屈他了。
“曲子,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讨厌,他却总能挑刺呢?”夏夏不禁问道。
王君曲自然明白夏夏口中的“他”。
王君曲没回答。因为他不想回答。
夏夏觉得王君曲不会回答了,便自行说道:“我知道,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王君曲无言,那么他呢?夏夏做什么他都不讨厌,甚至认为是她的一种可爱,这又是为什么?
“曲子,我害怕做原来的自己,真的!”
“改变了,他又会喜欢你吗?”王君曲一针见血。
夏夏笑了起来,比哭声还要难听。
永远不见的人,谈何喜欢?能在有生之年遇见,已是一种奢望。
“如果改变他就会喜欢我,我想我早就改变了。曲子,喜欢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而我和他,天生犯冲,命里有缘无分。”夏夏向来说话不深沉,王君曲还是第一次听她说着这般认命的话。
那些年的婚姻,该是给夏夏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王君曲说:“那就当做不曾遇见他吧。”
嗯,她一直这么认为,只是做不到。
夏夏去医院的时候,天下起蒙蒙细雨。
她很少早起,所以没养成早睡的习惯。因为与医生预约九点,医院又在郊区,夏夏不得不早起,所以她严重睡眠不足,在出租车上直接睡着了。她是被司机叫醒的,然后挥金如土给了司机很多钱,小费比车费还要多。
早上的医院人并不多,这里的医生不需要穿白大褂,所以夏夏辨不出谁是医生谁是病人。幸好,护士是穿制服的。她随手抓了一名护士,用蹩脚的英文问道:“请问杰夫医生到了吗?”
她请的翻译还没到,只能自力更生了。
“杰夫还没开诊,你稍等一会。”
夏夏只听懂了后半句,佯装听懂了,放了护士。这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出国了,她还是这么虚荣!既然护士说还要等一等,夏夏就想着先去个洗手间。
她起身去找洗手间,刚拐弯,她身后闪出一人。他挺拔高挑,穿着得体,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并没发觉刚拐弯的那抹身影。
易淮礼敲开了杰夫医室的门。他刚把门打开,就见杰夫在啃三明治!杰夫见到易淮礼,嚼着的三明治的嘴微张,嘴里的食物跟着掉了出来。
“嗨,礼,你怎么来我医院了?”
“看看你上班的样子,果然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早餐还是万年不变的三明治。”易淮礼坏笑。
杰夫不以为然地耸肩:“方便,果腹。”杰夫招呼易淮礼坐到他旁边,打开电脑给他看他的结婚照,“我老婆美吗?”
“你知道我对你们白种人的长相没有辨识度,感觉长得都一样。”
“要不是我也觉得你们黄种人也长得一样,我都怀疑你是脸盲症。”
“那我们这叫什么?”
“种族障碍症!”
“去你的。”易淮礼失笑,抬手看手表,撇嘴对杰夫说道,“你不觉得你特别轻松?都九点了,还不开诊?私立医院就是好啊。”
“欢迎来我院!”杰夫张开双臂。
易淮礼白他一眼,起身准备出去时,一名护士开门探头进来:“医生,九点了,开始喽?”
杰夫做个“OK”手势,护士领会,关门离开。
易淮礼道:“看来我也要考虑转院了。”
杰夫挑了几下眉毛,当真是眉飞色舞可形容。
夏夏刚回来,便听见护士小姐在叫号。夏夏听是叫自己,忙上前跟上。护士小姐说:“第二间诊室。”
夏夏听懂了,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下次她要找家靠谱的翻译公司!约定好八点五十之前赶过来的翻译,还没来!她一定要投诉!她觉得自己跟医生沟通要有问题了,不能再装作听得懂的样子。
夏夏敲了敲杰夫医生诊室的门。
室内,易淮礼朝杰夫挑了下眉:“你今天的第一位病人?”
杰夫打开一早就放在桌上的病例,然后皱了皱眉:“嗯,从中国来的。”
易淮礼不以为然。他在美国医院的时候,经常接待中国的病人,因为他是华裔,会国语,医术精湛,沟通无障碍,所以很受中国病人的喜爱。
“请进。”杰夫道。
夏夏听到里面的回应,内心有些小紧张,待会儿医生问她,她听不懂要糗了。夏夏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缝,窥见里面有两人同坐在正桌前,她分辨不出哪位是医生,或者说两位都是?
夏夏面带尴尬之色推开门,走进室内。
“医生好。”夏夏朝面前的两位医生礼貌点头,面带微笑。只是她觉得,其中有位医生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仿佛见了鬼一样,惊讶又不知所措。
易淮礼猝不及防地见到自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内心是接近崩溃的,然而马上决定面上佯装淡定从容。
“让你久等了,请坐。”杰夫开口。
夏夏听懂了,依言坐在他们对面,磕巴地问道:“医生,需要自我介绍吗?”
杰夫似乎能从她蹩脚的英语里知道,他们接下来的交谈会有一些障碍。杰夫道:“夏小姐英语可以吗?”
“我有请翻译,只是翻译还没有到。”
“没事,我这有现成的翻译。”杰夫用手臂杵了杵一旁的易淮礼。
夏夏误以为易淮礼是翻译,便直接对易淮礼说国语:“那么麻烦你了。”
神情自若,客气有礼,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易淮礼非常佩服夏夏的演技,也嘲笑着自己的不淡定。她都把他当陌生人了,他又何必庸人自扰?他们之间,陌生人才是最好的关系,是他多虑了。
“不客气。”易淮礼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当然,有些事,心里所想和表情很难一致。
夏夏觉得莫名其妙,她又没得罪这位翻译先生,为何翻译先生看起来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哪里得罪他了?或者说这位翻译先生是她以前聘用过的?她好像每次出行旅游,聘用的都是女人。难道自己的脸盲症已经进化到男女不分了?
“先生,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夏夏试探问,一脸无辜。
易淮礼见夏夏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更是恨得牙痒痒。难道她完全无视他,把他从她的记忆里抹除了?当真做到了他们办理离婚手续,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时候说的话?
——易淮礼,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最好再也不见。
——当然,就算以后不幸遇见,请记住,我们不认识!
——很好。夏小姐。
有骨气的女人!易淮礼眯起眼,决定奉陪到底。
易淮礼微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惊讶于夏小姐的美丽。”
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最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了。
“哦,这样啊。”夏夏表现得不以为然,似乎司空见惯了。
易淮礼见夏夏这副兴致索然的模样,有些惊讶,感觉她有些不同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精神?
杰夫是脑科医生,夏夏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看病,应该不是小病。易淮礼问道:“夏小姐有什么不适?”
“我觉得我的病历写得很清楚。”夏夏觉得眼前这位翻译先生有些过分刻意的客气,让她有些反感。
易淮礼朝杰夫要病历。杰夫好心提醒:“这是我的病人,你犯职业病了?”
“这病人交给我,我认识。”易淮礼却对他说意大利语。
杰夫明白易淮礼忽然用意大利跟他交流的原因,就是让眼前这位夏小姐连半句话都听不懂!这让杰夫很好奇,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这么巧遇见熟人。
杰夫好奇问:“她是你的谁?”看简历,他们的确是来自同一个国家同一座城。
“我前妻。”易淮礼很淡定地表明夏夏的身份。他似乎从来不会避讳自己结过一次婚的事,但他向来避讳谈论他的前妻。杰夫曾几何时好奇死了易淮礼的前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万万想不到,居然就这么遇见了。
杰夫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夏,充满了惊愕。
夏夏被杰夫这夸张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问易淮礼:“先生,你对医生翻译了什么?你可别乱说话!”
易淮礼不理夏夏,直接夺过杰夫手里的病历,认真地看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易淮礼的眉心越来越皱。杰夫看到易淮礼那严肃沉静的脸,忍不住说道:“器质性的,根本治不了。只能让病情稳定下来,要不然记忆力会越来越差,提早老年痴呆症了。”
易淮礼合上病历,抬头看向正对面的夏夏。
病历上仅仅只写道她有脸盲症,脸盲症患者只是对面部识别能力有障碍,不可能对声音也没有了辨识度!她会听不出他的声音?易淮礼忍不住冷笑,觉得夏夏只是在用脸盲症这个借口装作不认识他而已。
他冷笑:“夏小姐觉得我声音如何?”
“低沉有磁性。”
易淮礼轻笑:“似曾相识吗?”他已经在提醒她,让她别再装下去了。
夏夏一怔,自是明白他的话中有话。得病以来,她接触的人屈指可数,实在想不出有谁,难道是她得病之前的熟人?
夏夏表情开始尴尬,易淮礼则认为她在心虚。
“对不起,您是?”
易淮礼很想大声告诉她,他是易淮礼,是她曾经口口声声说过最爱的那个男人!看着夏夏那张无辜的脸,易淮礼心寒又无奈。
有必要吗?做陌生人更好,免得尴尬。
“我只是想测试你声音的辨识度。”易淮礼随口胡诌,给自己刚才的失礼找个台阶。
可夏夏却答道:“我得病之前所有人的声音都忘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医生检查说我没其他毛病。”
易淮礼一怔,神情有些复杂,也不知这是夏夏给自己撒谎下的台阶还是真有此事。声音辨识度涉及的区域非常广,若单单指记忆这一块,该是大脑皮层和颞叶的原因。大脑皮层这一块,到现在还是医学之迷,很难预测。夏夏此刻用懵懂的眼神在看他。
易淮礼问:“怎么受伤的?”
夏夏觉得眼前这位翻译先生的脸过于严肃刻板了,撇嘴道:“你眼前坐着的可是你认为的美女,你对美女的态度是这样的吗?”夏夏忍不住笑着揶揄他,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易淮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是医生。”
“啊?你是医生?那他呢?”夏夏震惊了,忙不迭指着杰夫。
“他医术不如我,所以叫我过来。”易淮礼面不改色地答。
“你和她说什么了?好像谈到我?”听不懂国语的杰夫好奇问易淮礼。
易淮礼没理他,直视夏夏说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车祸。”
易淮礼非常不喜欢“车祸”二字,因为他经历过非常惨痛的车祸。可要是夏夏提车祸,他脑海就会立即闪现出他的那次车祸。因为当时坐副驾驶位上的正是夏夏。
“六年前?”
“你怎么知道?”夏夏再次惊讶。
“病历上写了。”易淮礼蒙混过关,瞎编道。
偏偏不太懂英文的夏夏没看过病历,了然地“哦”了一声,接着说道:“当时只检查出颅内出血,所以没注意到,病发是一年后,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接连认不得了,现在谁都认不清了。”
当初那场车祸,他伤得最轻——轻伤和脑震荡,他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是严重的车祸。夏夏伤得更重一点,脑出血和手骨折,养了半年左右才康复。汽车后面的三位长辈则当场去世了,他的父母还有夏夏的妈妈。
也是因为这场车祸,两人关系急剧下降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这些年都在哪里就医过?”易淮礼问。
夏夏想了想:“大概是寻遍了各国名医吧。”
易淮礼所就职的医院拥有全世界非常有名的脑科,然而她没去过他的医院,虽然知道缘由,易淮礼还是忍不住问:“去过美国治疗吗?那边技术很不错。”
“不去。”夏夏直截了当地拒绝。
看来她真的非常不想遇见他,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概率,她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好样的,老死不相往来!
易淮礼似乎要挑战她,故意道:“你这病,只有美国那里可以治。”
“那我不治疗了。”夏夏再次成功挑衅到易淮礼了。易淮礼挑眉,风轻云淡地合上夏夏的病历:“看来你对我们这边的医疗技术很自信。好吧,我会尽力治愈你的。”
夏夏愣了愣。她求过很多医,所有的医生都说没法治,永久性的损伤,只能自行想办法,尽量优化自己的生活。这是唯一一位医生没有明确告诉她,能不能治疗,而是表示尽力而为。
夏夏迟疑地问:“医生你的意思是能治?”
易淮礼看到了夏夏眼中的期许与害怕。她希望他给她肯定的回答,就像那一年,她问他,可以交往吗?
他说:“试试吧。”
就像那年的回答,一模一样。
夏夏轻轻地“哦”了一下,没有太过兴奋,但也不是特别失望。已算意料之中的事情。
夏夏的反应不如那年一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再也激起不了夏夏的情绪了。
易淮礼突然有些怀念那个因为一点小事就可以高兴得跳起来的夏夏,没心没肺,像一个傻瓜一样,非常好忽悠。
“对了,医生,你叫什么名字?”夏夏感觉不知道医生的名字,实在太没礼貌了。
易淮礼微笑:“中文名字还是英文名字?”
“看你喜欢。”夏夏也微笑。
杰夫看着两人非常友好客气地交谈,实在是难以想象,毕竟两人是曾经同睡过一张床的夫妻。曾经相爱过,怎能做到如此陌生?女方尚且情有可原,毕竟因为脸盲,识不得男方的脸了。可男方怎么也可以这般云淡风轻?杰夫注视着过于平静的易淮礼,心中有着问号。
礼,到底有没有爱过他的前妻?
易淮礼回答夏夏:“中文名字许久没用了,英文吧,艾萨。”
“上帝的赐予,治愈者。”夏夏完全正确地把艾萨的来源与寓意说了出来。
易淮礼微笑:“你真了解。”
“我曾经为我朋友取过英文名,就是这个。我特意查过,他也是一名医生。”
易淮礼觉得他应该感激她。原来他不是陌生人,还算是个她曾经的朋友,可喜可贺。
“这名字确实不错。言归正传,说说你的病情。”
夏夏想了想:“其实这些年并没有其他并发症,除了我的世界所有人的脸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外。哦,对了,记忆力有点差,本来想强化一下自己的英语,发现记单词有些吃力。”
“那你这些年做什么工作?”
“我爸爸非常有钱,不需要我工作。我就买衣服,吃美食,瞎旅游。”
“人生目标?”
“没有。”
“呵,混吃等死?”易淮礼嘲笑她。
夏夏觉得艾萨的语气是非常瞧不起她。其实,她也瞧不起自己,但对于现状,她又是无可奈何,说白了,对于自己的人生,她没有任何期望,混吃等死,说得极为恰当呢。
“艾萨医生,你结婚没?”夏夏没头没脑地问易淮礼。
易淮礼答:“离异。”
大概这不是夏夏想要的答案,她愣了愣,“哦”了一声:“我也是。”迟疑了片刻,夏夏又问,“为什么离婚呢?”
“这和我对你的治疗有帮助吗?”
夏夏想了想:“没有帮助。”
“那就别问。”易淮礼从桌子的笔筒里抽出一只笔,在便利贴上写了自己的英文名和电话递给夏夏。
夏夏接过,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如果你不赶时间,去做下检查,明天过来看结果。”
夏夏乖巧应着。
易淮礼用意大利语对杰夫说道:“给她做个全面检查。”
杰夫耸肩,按了按提示灯。不一会儿,护士探头进来。杰夫对护士说:“带夏小姐去做个全面检查。”
“全部吗?”
“是的。”
护士便领着夏夏过去了。夏夏一离开,好奇至死的杰夫忙不迭向易淮礼发难:“抢我病人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做她的主治医师?你刚才的表现太淡定了,你确定她是你前妻?你们为什么离婚?你对她还有没有感情?或者说,有没有爱过她?”
“五个。”
“什么?”
“你问了我五个问题,我只回答一个,算是我抢你病人的回礼。”
杰夫知道易淮礼的脾气,想了想问道:“你爱过她吗?”
“爱过。”
“……”杰夫觉得这个答案好敷衍,确定是真实回答吗?杰夫忍不住再问,“还爱吗?”
“你已经问完了!”
杰夫叹了口气。几年同窗,他知道,易淮礼是刀枪不入的,什么也改不了他的想法。即使他不知道答案,作为朋友,他还是由衷地提醒着易淮礼:“不管你现在还爱不爱,我希望你别想着旧情复燃,你们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易淮礼撇嘴轻笑。
吃过一次亏了,还会再吃一次?他从来就不是那种会为爱冲昏头脑的人!
易淮礼合上夏夏的病历,恢复平时面无表情的脸,淡淡地说:“她的情况还需要再查一遍,对得病之前的声音没了记忆,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我判断不是听觉中枢的问题,问题核心应该是在大脑皮层。如果是假的,哼,有必要嘲讽一下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杰夫看着易淮礼认真又兴奋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很多问题都是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易淮礼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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