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乱点鸳鸯(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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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织节由来已久,早已成了大煜国的传统。历代皇帝也都分外重视此节,到了庆帝自也不用说。

耕织节当日,庆帝一大早便携了几位王爷以及众臣乘车辇到了丽京近郊的农田劳作。皇宫内,辰时一过,便有官员家眷乘车到了前门外,那里事先早已摆好了绣花架子以及丝线匣子。姑娘们分别在各自的绣花架子前落座,打算送到贫寒地区的新袍早已事先缝制好,如今要绣的,便是最后要拿来比较的绣品。

几年前,白皇后主持织绣大会,只是命官员家眷们聚集在一起,说说笑笑赶制一些新袍,并未绣花,因绣花太费工夫。如今,既然多了绣花,裁制新袍就放在事前私下先做了。

秦玖刚到,尚楚楚便主动寻了过来,坐到了她右侧,俏皮地笑道:“秦姐姐,你今日要绣什么?”说着,朝秦玖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已经将秦玖告诉的法子不露声色地透露给了尚思思。

秦玖含笑道:“我打算绣一只猪!”

尚楚楚一听,扑哧笑出了声,“秦姐姐,你真的要绣猪,那我们可是不谋而合了。”

秦玖挑眉道:“你要绣什么?”

“我要绣几只呆鹅。”尚楚楚抿嘴笑道。

秦玖不禁莞尔,女子绣花大多都喜绣花草鸟鱼,绣动物的也多半是威武神骏的,譬如虎豹马。像绣猪羊家禽之类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尚思思也随着妹妹,坐在了秦玖左侧。她面色看上去还不错,丽目中眸光坚定,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秦玖扫视了一圈,便看到苏挽香带领两名侍女徐徐而来。因这节日的特殊,为了让宫闱中的女子体会百姓的不易,所以无论织绣都是要身着布衣荆裙的。苏挽香今日着一袭月色布裙,乌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仅插了一根木钗,看上去朴素而端庄。她在秦玖前排一个绣花架子前落座,尾随在她身后的侍女将布帛绷在了绣花架子上。

惠妃与庆帝的几位嫔妃到来后,广场上便再无人说话,众女皆垂首开始绣花。

荔枝已经将丝线分好,秦玖拈了绣花针,开始绣了起来。绣花是个精细活,极费工夫,晌午时,惠妃命御膳房在崇仁殿摆好了膳食,留大家用膳。用罢膳,众闺秀歇息了一会儿,便又过去开始绣。

一直到了午后申时,秦玖才终于绣好。她绣的是一只猪,用的是粉嫩色丝线,猪的前面,是一丛墨兰。她用的是双面绣,正面看是猪,背面看却是一只火红狐狸和一丛黄色野菊花。憨态可掬的猪和狡猾的狐狸,正反面颜色绚烂,对比鲜明,极是别致。

双面绣虽不是什么新奇的绣法,但却极难掌握,一般皆是绣比较简单的物事,能绣出秦玖这样的,也不多见。

尚楚楚绣的是几只大白鹅戏水,她也已绣完,看到秦玖绣好,便凑了过来观看。

“秦姐姐,我原以为猪没什么可绣的,却未曾想到你竟绣得这般可爱,让人爱不释手,秦姐姐何时再绣一只送给我。”尚楚楚啧啧称赞道,最后忘不了开口讨要。

秦玖勾唇笑道:“你堂堂一国的公主,要什么样的绣品没有,这也值得你巴巴来要。”

尚楚楚伸出手指摸了摸粉色小猪的头,双眼放光,“秦姐姐,我实在太喜爱这只小猪了,从来不知道,它也可以这般讨人喜爱。”

秦玖瞥了一眼尚楚楚绣好的那几只白鹅,意有所指地说道:“看上去很憨很呆的有时却是很可爱的。你若喜欢,我回头给你绣一个香囊。”

“太好了,谢谢秦姐姐。”尚楚楚高兴地一笑,双眸弯成了月牙儿。

“九爷,可否为本公主也绣一个香囊?”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秦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昭平公主颜水璇的声音。她忍不住一惊,这才发现昭平公主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绣架前。她手中拈着绣花针,但面前的绣架上,只绣了一朵菊花,显然还没有绣好。

秦玖不是没注意自己四周的人,她记得自己身后明明无人的,谁知道用了一趟午膳,昭平不知何时竟坐在了她后面,也不知昭平是何时过来的。按说,她如今和昭平算是没有什么交情,就是在祈雪节上见过一面。以昭平的为人,绝对不会向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去要这种只有闺中好友才会互赠的荷包香囊。尤其是,她还是让昭平不待见的天宸宗中人。

难道说,她看出来什么了?秦玖不免有些心惊,但细细一想,她似乎没有做什么可能会引起昭平怀疑的事。

秦玖起身朝着昭平公主施了一礼,抚了抚额前秀发,朝着昭平妖娆一笑,极是客气地说道:“承蒙公主看得起我这点微末技艺,公主若喜欢,别说绣一个香囊,就是绣一架屏风也是使得的。”

昭平公主盯着秦玖的脸怔愣了一瞬,随即笑道:“本公主觉得九爷能将这么普通的俗物绣得这么招人喜爱,极是厉害。我想请九爷为我做一个绣满了无忧花的香囊,不知九爷可愿意?”

“能为公主效劳,我自然求之不得。”秦玖微笑着答应了,便坐回到绣架前。绣满了无忧花的香囊,她以前曾经送给昭平一个。如今,她忽然向自己要,显然是方才自己绣花时,做了什么动作,让昭平觉得熟悉了。

她绣花时,有一些习惯性的动作,虽然这两年改了不少,但一旦身心投入时,便不免会流露出来。这也是昭平,换了旁人是万万看不出的,因为她经常和昭平在一起绣花。

秦玖虽有些担心,但很快便释然了,如今她绣出来的东西,可是和以前决然不同了,就再为昭平绣一个香囊,她也看不出什么。

时辰已到,一众闺秀差不多都绣好了。因时辰有限,所以选的都是小幅绣品,所以绣起来也快。宫女过来,将绣品收了上去。由宫中的刺绣女官聚在一起,评出了前十位。

令秦玖出乎意料的是,前两位是并列的,分别是苏挽香和尚思思。据说两位都用了自己独创的绣法,第二位便是秦玖了,据说她能得第二,是因她绣的是小猪,极是新颖,绣工也好,又因这是耕织节,所以作为农家家养的猪很是应景,所以便给了她第二名。尚楚楚的大白鹅在第三名。因庆帝的嫔妃们不在参选之列,所以后面几位皆是朝中大臣千金的绣品。昭平公主没有被选上,因为她那一丛菊花并没有绣完。

庆帝的銮驾已经回宫,惠妃便派宫人将前十位的绣品呈了上去,片刻后,庆帝跟前的总管太监李英过来传话,说是圣上请她们几位过去领赏。

天色尚未全黑,但崇仁殿却早早燃起了宫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庆帝身着一袭布衣,端坐在正中的龙椅上。他右首的椅子上,坐着几位朝中的老臣。左首的椅子上,坐了几位王爷。正中的案席上,摆了几道菜肴,都是农家百姓用的粗茶淡饭,庆帝是要让他的臣子不光体验百姓的耕种之苦,还要尝一尝他们平日里的饮食。

秦玖随着众女一起给庆帝施礼后,偷眼瞄了一眼,瞧见严王颜聿手中捧着一只地瓜,皱着眉头,仰着脖子,正在极其艰难地下咽。站在他身后伺候的小太监,有些惶恐地小心翼翼帮他拍着后背。另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茶盏,悄声道:“王爷,您喝口水顺顺吧!”

颜聿瞪了那太监一眼,瓮声瓮气道:“用不着。”

秦玖几乎想要笑出来,不过,她很费劲地忍住了。站在她前面的尚楚楚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庆帝脸色沉了沉,皱了皱眉头,冷冷哼了一声,“严王!”

颜聿答应一声,忙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庆帝冷声斥了颜聿一声,但唇角随即便勾起笑意,显然心情不错。惠妃坐在庆帝一侧,面带喜色道:“陛下,臣妾今日可是开了眼界了。这几位的绣品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尤其是苏小姐和云韶二公主,皆是独创的绣法,臣妾从未看过呢。”

庆帝眉梢一挑,讶异地说道:“那让朕与众卿也开开眼界。”

坐在庆帝左下首的颜聿也饶有兴趣地眯起了眼睛,颜夙倒是不动声色,但是长眸中掠过的波澜泄露了他的心思。显然,对于独创绣法什么的,不会绣花的男子也是很感兴趣的。

惠妃微笑着命宫女们将尚思思和苏挽香的绣品一起抖开,然后一人拽住一角,铺展开来。

大殿内明亮的灯光照在光华潋滟的绣品上,让人眼目顿时一亮。

左侧是苏挽香的绣品,绣的是一幅芙蓉梅花图。翠绿的枝叶掩映下,两朵绽开的芙蓉,风姿秀雅。此绣品名叫芙蓉梅花图,但是绣品上只有芙蓉,并没有梅花,在众人讶异之时,手持绣品的宫女将绣品转了个方向,于是,在灯光照映下,再去看这幅芙蓉图,却已经换成了一幅梅花图。

秦玖颇感诧异,这样的绣法,确实是独创,因为在大煜国,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绣法,也无人见过这样的绣品。一幅绣品换一个角度,便换成了另一幅图。这种想法,当年,她曾设想过,私下里尝试了多次,但并未成功。这三年来,她也多次琢磨过,终于让她琢磨了出来。这一次,她暗中让尚楚楚教给尚思思的,便正是这种绣法。这种绣法用的是套针、叠针、斜针……多种绣法,绣线相接时不露痕迹,要求绣者奇巧的构思。最关键的还是挑选丝线,一种丝线呈现出两种色泽来,这样才可以在变换角度后,呈现出另一种图案来。

尚思思经她指点后,果然是会了这种绣法。她所绣的,是桃李图。正面看,是桃子,光线一转,便是李子。和苏挽香的图比较起来,尚思思的桃李图较为简单,因她才掌握这种绣法。苏挽香的芙蓉图其实也不复杂,只有两朵芙蓉。但这种绣法本身太过新奇,早已压过了绣图本身简单的缺陷。

庆帝震惊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两幅绣图,正面却看不出来。”

苏挽香上前一步,温婉一笑,“禀陛下,此绣法虽要求针法精妙,但最重要的还是构思和配线,要将梅花图的轮廓恰和芙蓉图的轮廓重合,再配以精妙的绣法,从正面便不易发觉梅花图。”

庆帝连连点头,微笑着侧首瞧了一眼苏相,“苏爱卿,你当真好福气,有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儿。”

庆帝的目光又在尚思思的绣品上流转一圈,颔首道:“云韶二公主的绣品也极是精妙,你们二位这第一是当之无愧的。”

相对于苏挽香的淡然温婉,尚思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好不容易熬了几夜,想出了这么一个奇巧的绣法,原本是要压过苏挽香的,如今却和她并列,心情自然不好。秦玖心中也是连连叹息。她实在没想到,苏挽香竟也独创了一面双图,当真是不谋而合。

“这种绣法,叫什么名字?”颜夙身着绛紫布衣,坐在案席一侧,琉璃灯之下,一张不染尘色的清冷俊颜,虽然苍白如雪,但目光却灼灼如火,好似黏在了绣品上一般。

苏挽香微微一笑,娴静若娇花照水,“禀殿下,此绣法臣女不才,还不曾起名。”

“不如叫一面双图绣。”颜夙低低说完,侧首望向苏挽香,目光在苏挽香身上一寸寸移动。

秦玖微微苦笑,一面双图绣啊!当初,她便是打算为这种绣法起名叫一面双图绣的。按说在庆帝面前,是轮不到颜夙为这种绣法命名的,可他就是不顾礼法,竟然擅自命名。

“夙儿,这名字可不好!”颜聿低醇极具磁性的声音传来。

秦玖侧目望去,只见颜聿坐在椅子上,薄唇轻勾,笑得些许惫懒,“一面双图太过直白,不如叫作双影变幻。”言罢,他反手扣杯,举手将杯中酒水饮尽,长睫深敛。

庆帝淡淡一笑,“你们两个,命个名字也要争一争,这绣法是苏小姐自创的,自然应该由苏小姐来命名。”言罢,目光凝注在苏挽香身上。

苏挽香似乎颇为难,庆帝的意思是要她从这两个名字中选一个,她又如何不知。她踌躇了一下,敛眸道:“王爷和殿下所起名字都甚好,无须臣女再起,不如,请陛下酌情择一吧。”

秦玖微微凝眉,其实这种绣法不能算是苏挽香独创的,因尚思思也用此法绣了。不过,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一点。尚思思明显不高兴了,她上前一步,淡然一笑,“陛下,我有一语不知当说不当说。”

庆帝这次察觉自己似乎忽略了尚思思,怎么说,她也是云韶国的公主,颔首道:“云韶二公主有话请讲。”

尚思思微微一笑,“我方才听陛下说独创,这种绣法不该说是苏小姐一人独创的吧?那我的绣图也是用此法绣出来的,是不是我也有命名权?”

庆帝顿时有些尴尬,呵呵一笑,“那是自然,那这名字就由你们两个商量着命名吧!”

尚思思淡淡笑了笑,转首对苏挽香道:“命名倒是不急,我只是好奇,苏小姐,既然你会独创一面双图,那么,想必,你不光独创了这种绣法吧?不知还会些什么绣法?”

秦玖凝眉,尚思思说得不错,既然苏挽香能独创出一面双图绣,想必当初龙袍上的惊鸿绣,她也必会的,那种绣法,比一面双图绣可是要容易多了。

苏挽香抬眸看了尚思思一眼,复又垂下,淡淡敛去眸中神色,朱唇轻启,“二公主见笑了,别的倒也是想过,只是其他的都是较为简单的,不值得一提。”

“苏小姐可否说一说?”尚思思淡淡说道。

庆帝蹙眉,有些不悦,轻轻咳了一声。惠妃见状,忙笑着指着一幅绣品故意问道:“这幅图当真可爱,是谁绣的?”

众人随着惠妃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的便是秦玖绣的那幅猪拱墨兰图。

“哈哈,这小猪确实可爱。”有人捧腹而笑。

这幅图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就连苏挽香和尚思思都望了过去。相对于方才的芙蓉梅花图和桃李图,这幅图似乎更让人感兴趣。就连一向很少说话的于太傅也捋着胡须点头道:“能将猪这种平凡的俗物绣得如此惹人怜爱,可见绣者心胸宽阔,有着包容万物的仁心。不错!”

秦玖愣然,心中暗自好笑。于太傅也算是老古板了,她至今记得,在琼林宴上,他听说榴莲是自己的侍从后,那痛惜的目光。他对庆帝说:“老臣实在不知状元郎是如此出身,当真是一块美玉落在了淤泥里。此子甚有才华,真是可惜。”

如果于太傅知晓,这个绣小猪的,就是当日他说的淤泥,不知道他的胡子会不会翘起来。秦玖正这般想着,惠妃朝着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将小猪图翻了个面,背面,那一只在菊花丛中嬉戏的火红狐狸便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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