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自那日最后与他一抱,一晃就是七年……
这些年,她再无机会见他一面,只听说他这辈子怕是要长眠不醒,后来又听说他要醒了……只是这些全都是听说,不是真的……
而这一刻,当她亲眼见到他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发现自己的身子在发颤……
“阿……阿溯?”
她喊出来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哑了,眼睛里更是不知不觉起了一片水雾,语气则是完全不确定的。
而他走到了她跟前,温柔依旧:“是我,薇薇,好久不见。”
是啊,他们是好久不见。漫长的七年,青春逝去,爱情枯竭,梦想毁灭,曾经规划好的美好人生彻彻底底偏离了方向……
再见,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触手可及,那些纯纯的爱恋依旧盘绕在心头,只是望过去时,中间却隔了茫茫一片。
那是什么呢?
明明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她眼一眨,泪水已然落下。
他醒了。
她以为的天人永隔终没有发生,有生之年,她再次见到了他……
那个她一心想嫁的少年,那个她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儿,这一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不知不觉地,她伸出了手,轻轻地覆在了他那张显得无比消瘦的脸颊上,温热而细腻的触感传递了过来……
大颗的眼泪不自控地滚落。
他还活着,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儿,也曾是她一直以来祈求着的事儿。
这七年,她做梦都在想:也许明天天一亮,他就找来了;也许明天,他们的日子就可以恢复如初了;也许……
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一个月一个月地流逝,她一岁一岁地长了上去,那个希望渐渐被时光无情地瓦解了、侵蚀了,她也就变得麻木了,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如今,她的人生已经彻底大变,变得完全回不去了,他却在这个时候醒来找她。而她呢,父亲没了,自由身也没了。这会儿,她这么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是为了什么?
哦,她是为了医院里的某个男人而来。
那个人叫傅禹航,是个流氓,是个人渣,是个神秘的人,却是父亲一心认定的女婿人选。在遇上危险时,他会护她,把生机留给她,把危险全部揽下……
她一片混沌的脑海中,另一张阳刚的脸孔一点点浮现,那人笑得很邪气,很爱占她便宜,还总惹她生气,把她气得直咬牙,她却每每被他的神秘吸引着……
突然,她收回了手,眼泪却没收住:“你……醒了,真好,真好……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对不起,让你担忧了这么久;对不起,害你受了这么久的苦,害你等了这么久……”他的声音也是喑哑的。
下一刻,他手臂一伸,将她捞进了怀里,把她箍在胸口,以感受她的存在。
“真高兴,你还活着;真高兴,还能和你说话;真高兴,还可以和你拥抱……”
她伸出手,回抱住了他。事到如今,他还能走能说,全是老天爷在关照他。
“薇薇,找个地方,我们好好谈谈可好?”他低声说出了一个请求。
“好……”
她的神情是迷离的、恍惚的,待回过神,她才发觉自己已然答应了。
边上小游看着这一幕,心里起了层层疑惑:这个秦芳薇不是有老公的吗?怎么现在又在这里和别的男人缠缠绵绵地抱个没完?
这人是谁呀?
他们就近寻了一处特色餐馆,邓溯依着秦芳薇以往的喜好点了四菜一汤。
当菜上来时,她看着它们,眼红红的,低着头,没有下筷。
“不合口味吗?”邓溯有点担忧地问。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七年,她如今的饮食偏好是怎样的,他不是很清楚。
“不是,我喜欢的。”秦芳薇咬着下唇,“只是很久没在外面点这五道菜了……”
“那就尝尝吧!”他给她夹了一些过去,“快吃。”
“嗯。”
她吃了,可是越吃,眼泪掉得越多。
“怎么哭了?”
邓溯有点无措,去抽了纸巾,给她抹泪。
她将一嘴巴的食物全给咽下了。
“没什么,只是……只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我爸要是看到你醒来,一定很欣慰……可惜……”她顿了顿,神情无比哀恸,“可惜他再也见不着你了……”
想当初,他是父亲最喜欢的学生。曾经,她以为这对很是谈得来的师生将来必会成为感情深厚的翁婿,结果呢……
“对不起,我来迟了……”邓溯神情一黯,满面怅然,一觉醒来,一切皆已面目全非,这是何等的悲哀,又是何等的无奈,“我去陵园拜祭过老师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的!”
“你……”秦芳薇怔怔地看着他,“你去刑警队询问过这件事了?”
“嗯!”他点头,“就前些天,我终于自由了,也得到了医生的允许,可以正式出院,就去你家找过你,可惜和你错过了。第二天我去你公司找,结果一位凌小姐说你借了她的车刚走……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你的号码,打过去却提示关机……之后,我等得发闷,就去了一趟刑警队,把老师的事做了一番了解……”
闻言,秦芳薇眯了一下眼,想到了那天晚上,她和傅禹航本来该在小区用餐的,结果傅禹航那家伙不知怎么的,非要去谍报本部,走的还是楼梯。当时她就觉得他反常,现在越发觉得其中有古怪。
她思量了一番,将手机掏出来,翻了一下未接来电和短消息提醒,果然,足有十几条短消息未读。
呵,他们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生生错过了好几天。
而这几天发生的事,又是那么惊心动魄—傅禹航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形象,那是一再地被刷新,一再地被深化……
“他……待你可好?”
终于,邓溯轻轻地谈到了这个极为敏感、极为刺痛人心的话题,那清亮的眸子也透出了几分复杂和沉痛:“我听说了,老师过世时,他人在外地……薇薇,关于那个人的背景,我也略做了一些了解。那样的人,不该是你喜欢的人。我找索尧了解过情况,对不起,又是因为我妈,因为我,你才匆匆地错嫁他人……”
这个女孩是他最心爱的人,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一场悲剧,他或者早该娶她为妻,娇儿都该绕膝了……
秦芳薇什么也不说,心里对张爱旖怀着太多太多的怨恨。想当初在牢里时,那几个女人一直为难她,时不时给她苦头吃,全是因为张爱旖特别关照的。她清清白白的人生被毁,她的婚姻被父亲逼迫,她的人生一步步地错位,全是那个女人造成的。
可偏偏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薇薇……世间七年,我失信于你,未能陪你一起走过,还害得你多灾多难。如今我妈她再难管得着我,就是不知道迟了七年,我还有没有那个机会重牵你的手,不负余年……我是下午就来的,已先一步和傅禹航见过面,那样一个复杂环境当中的男人不该是你最后的归宿,我也无法看着你被一个你不爱的人困住后半辈子。所以,我来见你是想问你要一句话?:薇薇,我还有机会吗?虽然你已经嫁人,但如果你过得不快活,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那么,还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别让我们的余生留下遗憾……”
他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这番话。
可是,她还会给他机会吗?这一刻,邓溯无比专注地望着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曾经,他是最了解她心思的,可隔了那么久,他不确定了。
因为这番话,秦芳薇心乱如麻,深爱的男子终于回归到了生活当中,这如何不让人心动?
可是,现在她的人生也已变得复杂,傅禹航走进了她的人生,她已经没办法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她不再自由,她已婚了。
“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她轻轻地反问,语气是那么苦涩。
“世间万事,都在人为。”他冲她笑得纯净温柔,一如当初她最喜欢看到的梨花怒绽,好看得不得了,“薇薇,好好想一想未来你想怎么过。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会永远守护你……”
后来,她浑浑噩噩地回了医院。推门走进傅禹航的病房时,她还在想:该离婚吗?该守着这段无爱的婚姻吗?
她的心莫名有些发虚,隐隐的愧疚发自肺腑。
这是一段不正常的婚姻:男人怀着一个不正常的目的娶了妻子,女人怀了一个不正常的目的,嫁了丈夫。他们在这段婚姻当中各有所求。
有一天,女人爱着的男人带着真心而来,婚姻中的女人该何去何从?
女人想抽身,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谁不想有一个团团圆圆、美美满满的结果?
可是,有时以为很美好的将来,不见得就会真的到来。
对于秦芳薇来说,如今邓溯也成了一个未知。
她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她啊,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还健在,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毕竟在这世上,除去索娜,她再无亲人,而邓溯,自四年级起,他就参与了她的生活,他们即便不能成为夫妻、成为情人,至少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见朋友安好,她自是开心的。
“回来了?”
房内有别的人,邻床有亲戚过来,正在小声地说话,两床之间的床帘拉了一半,傅禹航正靠在床上翻着手机,看到她进来,脸上展开了笑容,明亮而耀眼,很窝心。
那张刚硬的脸孔上点点散落的青紫在提醒她,这个男人,就在不久之前,因为要查她父亲的死因,被卷入了一场不知对手是谁的危机当中,还为了护她置自己于危境,而她在这个时候居然想着要如何离开。
可耻吗?她自问。
非常可耻。她的脑子里闪过了这么四个字。
不管前尘如何,此时此刻,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是父亲寄予了希望、可以带给她幸福的人。
“嗯。”她点头,低头看了看手上拎着的外卖,“我回来晚了。你吃了吗?我给你带了粥,是鱼片粥,很浓稠、很香……”
借着说话,她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古月斋的?”傅禹航瞄了一眼,“刚刚小游倒是帮我买了米汤,不过不好吃,我没吃多少。古月斋的粥是出了名的好,那就给我来点吧……”
“嗯,你靠着别动,我喂你。”
她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架起,将粥搁在上面,取了汤勺去冲洗,回来后,坐在边上,挖了一勺,送到了他嘴边。
看到这光景,他的眉眼间全是笑,笑得可开心了。
“吃呀,笑什么?”
“哦!”傅禹航含了一口粥,咽下后说,“突然想到一个词!”
“什么词?”
“因祸得福。被老婆疼的日子,美死了。”他满足地叹息着。
她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僵,嘴里则轻轻嗔了一句:“傅禹航,你一天不轻浮就不舒服是不是?”心头则有点歉意,自己稍稍待他好一点,他竟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
“我哪里轻浮了,这是大实话,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嘛。”他还一脸正色。
她听着,不觉无奈一笑。
这个人的脾气,她已一点一点摸透了,他就爱逗她、哄她、捧着她。
这样的他,她好像已经没办法讨厌了。
“怎么样,保险柜打开后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一边享受着老婆的喂食,他一边关切地问起了这件事。
那个小游来时,他有问,不过那家伙知道得不多,只说杨队带了一个军工密码箱回来,他们的技术人员破解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结果,现在那箱子被锁在了刑警队。
“一共六件东西。”
“哪六件?”
“一套收藏版的人民币,一块古董怀表,一支金笔,一幅字画,一本老相册,一只小号密码箱……前面五件东西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就只是我爸收藏的值钱物件。那密码箱现在在刑警队,还没打开,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一些什么。”
说到这事,她压低了声音问:“哎,据说那个技术人员也是个电脑高手,却搞不定那密码箱,你怎么做到的?”
对这件事,她真心好奇死了。
“我呀,我天生对那玩意儿有兴趣,学着学着就会了。”傅禹航一点也不骄傲,在别人眼里不得了的事,在他眼里似乎只是一件小事。
这人啊,想让她不另眼相看都难。
“人民币、怀表、金笔、字画、老相册……就这五件?”他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秦芳薇点头,默默地喂着粥。
傅禹航不再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碗粥,就这样吃完了。
秦芳薇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只知道他思考的时候,一双眼睛黑漆漆的,不像调戏她时那般不正经,而是变得格外的深不可测,就像神秘的大海,有着让人想一探究竟的魅力。
这个男人,和邓溯是截然不同的。
和邓溯在一起,她总感觉人生便若阳春三月,一切静好,只待细水长流地安然度日,你知我,我知你,心里无比踏实,未来,他们会共同成长。
而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今朝不知明日,总有很多的不确定,每每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准确来说,那些意想不到的事不是他带来的,而是她命里本来就带着的,只是在遇上他之后,那些隐患一个个爆发了,所以,她会觉得他带来的总是变数……
如果那些变数发生在她和邓溯身上,想来同样是兵荒马乱的,所谓的岁月静好必然会被打破,也不知道未来将如何……
现在的情况是那些变数降临在了她和傅禹航身上,因为陌生,以至于她越发觉得迷茫……
总之,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深爱的,一个她一点也不爱?;一个她魂牵梦萦,一个她做梦都想逃离;一个让她觉得温暖,一个叫她猜不透;一个的母亲令她害怕,一个的来历让她想一探究竟;一个已失去七年,重新回来,一切还能如旧吗?一个闯进她的生活,打乱了她的平静,誓不肯离开,她能如何?
她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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