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棣毕竟久经沙场,只远远一望便觉冷傲霸道,可亲弟看上去却像位邻家公子,翩翩如玉温和,彬彬然君子模样。易寯羽放轻脚步,缓缓走上台阶相望:那人一身皓白,不染纤尘,端坐棋桌旁,细长白指正衔着黑子,不知何处安放。
此乃唐中宗时期难倒无数棋博士的珍珑棋局。棋局已然破了一半,只是白子走势凶险,赵橚一人走黑白两子,想必有所掣肘,如此自相困扰了。
这等棋局,在儿时就不知解了多少回,早已成竹在胸。易寯羽自信一笑,衔起一枚白子,迅速落在黑子包围之中。此乃喂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破解之道。
赵橚愕然一滞,紧跟一子,却没想到正落入白子陷阱之中……
“天色渐晚了,”小颜抬头望天请道,“是否请贵人回?”
“他二人对弈许久,想必未见胜负,再等等吧。”钱蓉翘首回道。
“哎呀!”最后一子也被逼角落,赵橚不由得一声惊呼,再仔细观看棋局确无翻身之望后才悻悻然地抬头面对这个佳丽,不禁惊喜道:“易姐姐!”
易寯羽被小王爷这声“姐姐”怔得有些突然,莞尔笑道:“我与殿下从未见过,殿下怎知我是谁?”
“我与姐姐曾有一面之缘,姐姐或不记得了,六年前在蜀中,姐姐一席白衣……”赵橚本欢喜地说着,看易寯羽眉宇微低似因旧事伤感赶紧止住,话锋一转,“我当时在山脚,姐姐站在山巅,许是没有注意到我。何况这霓裳羽衣是我和哥哥亲自挑的……”
六年前见过……想必王浩之事便是他探知报于燕王。之前因他是不落朝局的郡王之身竟从未留心,当真是疏忽大意!易寯羽起身行礼道:“民女身份低微,不堪殿下这声姐姐,惊扰殿下对弈雅致,万分歉意。天色已晚,民女还要速速归席,便不打扰了。”
“姐姐这是有意避开我,是我棋艺不佳让姐姐索然,还是言辞哪里不妥惹恼了姐姐?”赵橚迅速起身挡在易寯羽身前,急忙拱手致歉道,“今日盛礼,我本该出府迎接,只是我一个末位郡王,怕姐姐嫌我突兀,只好在此躲起来……”
他竟如此言行恳切?是授之燕王,还是听命于谁?易寯羽还礼一笑:“我并未有此意,还望王爷不要介怀。王爷乃是皇室子孙,身份尊贵,于我乃是云泥之别,还望日后相见,王爷不要再称我姐姐了。不过,我曾听闻霓裳羽衣自唐朝杨贵妃后便早已失之无踪,不知王爷是从哪里寻得?”
“此衣是仿古衣而制,千只灵鸟之羽纺线,用了两年时间才织成,花纹奇巧、七彩夺目。不知姐姐……不,易少主可还喜欢?”赵橚一直躬身拱手垂首,声音渐沉,尾声竟还有些战栗。
“千只灵鸟,八季时光,才得衣如此……”易寯羽端详臂上这华彩霓裳有些惆怅,浅叹一声,“太过珍贵了……”
看易寯羽似更伤感,赵橚本想上前劝慰几句,不料身后疾急脚步声,伴着声声高呼“易姐姐”渐近。二人转身相望,只见盈黄色纱裙急速穿过夜幕奔来。不顾额上金翠欲坠,提裙狂奔的是安庆公主——赵栩。
“易姐姐,我找了你许久。”赵栩奔上桥头,紧握易寯羽双手,喘道,“我听闻易哥哥行商途中重病,故而不能来此。究竟是什么病?病情如何?看了哪位大夫?用了什么药?现下可好些了?是谁在身旁伺候着?他定还是怕苦不肯用药的,现在在哪?我求父皇派太医前往……”
“妹妹不必惊慌,易公子行商必有良医在侧……”赵橚上前相劝,却被赵栩拂袖怒道:“什么良医?若不是四哥步步紧逼,再三勒令,易公子何须挑这个时间去那偏远之地以求安宁?我费尽心思出宫却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公主请安心,哥哥前些日子是病在途中,现下已经痊愈,想来过些日子也该回来了。”易寯羽抚着赵栩的手安慰道,“公主这些年对易宅鼎力相助,对哥哥倾心相付,这份恩情……”
“我不要你们当我是公主,当我所做一切是恩情。”赵栩美眸一闭,两行清泪,缓缓叹道,“只要他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其实公主明白,您是皇家金枝,哥哥不过一方富贾……”易寯羽握着赵栩的手缓步走下高台,轻声劝慰,“即便没有燕王府这次饮宴,哥哥对您还是能避则避。没有未来的情感,对谁都只不过一种折磨、一重枷锁……”
“皇家金枝?”赵栩一声冷笑,摇着头悲戚道,“皇家儿女都是无情之人,公主看似尊贵,也不过是用来联姻、恩赐的工具罢了。我倒情愿是一介贫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妹妹!”赵橚环顾四周,低声呵斥道,“今日王府王臣贵胄齐聚,你怎能说出如此糊涂之语?”
“我糊涂?众人皆醉我独醒罢了!”赵栩以袖拭泪,“哥哥钦慕易姐姐之心比我倾心易公子更甚。前些日子,四哥随意提起一句易姐姐在病中与近卫廊下对弈甚为精彩,你便忙不迭四处搜寻棋谱潜心研究珍珑棋局。哥哥自己不敢言明,怎的还要怪我太过赤诚、不适时宜?”
(请记住本站地址:www.doupo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