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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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擦了,我去命人上菜!”沈浩然临出门前对望手发呆的易寯羽浅笑道。

“少主回来了,”浩鹄赶身上前,紧抓住马缰,扶稳易寯羽下马,瞟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沈浩然转身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花廊下备三份茶点。”

小厮得令立即行礼离去。

“天色尚早,若你不诚心赶我走,我便妄自留下讨杯茶吃。”沈浩然跃下马,将马缰抛给小厮便笑着走上前。

“这口气!”易寯羽回首佯嗔道,“倒好像我故意小家子气,连杯茶也吝啬给你似的。”

“就是如此啊,”沈浩然走上前笑道,“方才在名馔轩品用的各色佳肴还是赊着账呢!”

“是沈大哥惯我赊的,”易寯羽背手笑着转身,伶俐回道,“若我付了钱岂不是太驳沈大哥的脸面,日后沈大哥还如何在应天‘呼风唤雨’呢!”

“妮子,”沈浩然忽然严肃起来,徐徐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你可莫要胡言!”

浩鹄眼见气氛尴尬,走上前拱手插道:“少主,长公子留下口信:新窑出品,多是胎薄釉白,花纹新巧,色泽鲜丽,难得有上品如此,便赶去督工了,应天之事还请小姐全权应承。”

“什么新窑!不过几片瓷片罢了!也值得他亲自前去?”易寯羽闻得如此,怒叹一句,扔下马鞭快步走道,“故意留我一人!让我什么事儿都要听他的!”

沈浩然浅浅一笑,默默捡起地上的马鞭递给语塞的浩鹄,摆了摆手独自跟上她的脚步,轻声劝慰道:“罢了,长兄如父,令兄如此必然有他的道理。何况,你还有我啊。”见她行入花廊,走上亭台,抓起茶杯,猛灌自己喝下整杯凉茶,倒呛得咳嗽,倏忽憋红了脸的狼狈样,沈浩然轻拍着她的背,摇头笑道:“那燕王府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小姐,”钱蓉从花捶门而入,快速走来,连忙递上手中的丝帕说,“王爷已在门口了,您是否更衣前去相迎?”

“谁请他来的?”易寯羽一把夺过手绢,轻拭着嘴角,看着钱蓉摇头,柳眉微蹙沉吟片刻,转身对沈浩然浅笑道,“哥哥先帮我应承,我去去就来。”

“三日后才是他的生辰,怎的今日会来你的府邸?”沈浩然听着渐近的小厮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转身望向不远处那玄色衣衫,剑眉微动,声音立刻沉了几分,“去吧,这里有我。”

易寯羽看着渐行渐近的人影迅速转身,狐眼一挑,痞笑到:“走吧,蓉儿”。

明明眼见自己前来,却即刻转身离去,这妮子是什么意思!虽有不悦,赵棣依旧唇角微微上扬,淡然前行,看着沈浩然欠身拱手请安的客套还是微叹了口气。

“沈兄也在,”赵棣一甩长袖,拿起亭中石桌上的描金雪玉瓷杯,浅声笑道,“坐于轿中见两位飞骑扬起红尘一片,不知是从何处来呢?易姑娘的臂伤已经好全了吗?”

“天朗气清,王爷也来这儿欣赏百花艳景吗?”沈浩然俯下身手指画廊石壁上的浮雕浅笑道,“无论是外墙青瓦,还是内庭壁砖皆刻有百态世界:花鸟鱼虫,莺歌燕舞,无不栩栩如生。王爷你看,这壁上的《西施浣纱》,不仅构图精巧,人物生动,就连溪旁柳树上的家雀也翩然生姿,仿佛活了起来,盈盈浅唱。真是精致啊。”

赵棣抿了口茶,凤眸一凛,紧盯着环顾左右而言它、嬉笑不已的沈浩然,不禁微怒,扣下杯盖,冷笑一声:“沈兄好情致,看的真仔细啊。”

“传言易宅曾因宅邸超亲王宅院,惹得圣上恼怒不已。看眼前花株过千,亭台拱廊,莲湖浮桥,飞檐转阁更是数不胜数,听说易少主所居之‘摘星楼’之檐廊壁画亦出自如意画馆,如此确实有僭越之嫌。”沈浩然话锋一转,浅笑道,“王爷可知,是何人使得圣上息怒,易宅得以保全的?”

赵棣放下茶杯,短暂一怔,挑眉反问:“沈兄耳听八方,想必知晓答案,何苦来问本王呢?”

“王爷谬赞,”沈浩然缓缓走上前,正对上赵棣冷焰凤眸,轻声浅笑道,“任谁能比得过王爷呢?您看那原在东南角开得荼蘼的血红木棉,过不多久恐也只会剩下低矮树桩了。王爷看不过眼的东西果然都如此短暂么?那次城郊雪地遇刺,谁敢说又不是无声的警告呢?”

“沈家金号固然是宫廷供奉的不二人选,不过易宅如今如耀天光焰,也难免有人心生怨恨。”赵棣向他又走近几步,薄唇微弯,低声浅笑:“那蓝颜簪是巧夺天工……可你听说过王浩之名吗?那个道士迷了她的心窍,死了不算,竟还让她每年去观中只着琼华为他守丧,岁岁不断,痴心如此,真叫人感叹。”

“他救过我的性命,我不过每年在其忌日祭奠以作缅怀,”一身水晶碧色长裙的易寯羽行之无声,悄然走到廊前,狐眼紧盯着二人,挺翘樱唇无一丝暖意,漠然道,“王爷连这些细微枝节也打听的如此清楚,寯羽不过小小女子,王爷如此关心真是大可不必。”

沈浩然转身走下台阶,独自缓步行至木棉桩前,兀自浅叹:“因树为名,今树亦枯也。”

看不见他的神情,侧耳只听他沉吟默叹,回首之间,那人仰首远望,白衣如画,风动袍角青竹,身旁百花盛放,香气了却尘世所有痕迹。轻唤一声“哥哥”,却只得一句“天色已晚,再留不便”的借口,携一身皓白匆匆离去。

“三日后我自会盛装携礼登门,王爷还是回去吧。”易寯羽合上美目轻叹,“蓉儿,送王爷……”

“不必勉强,”赵棣走上前打断她,凤眸微垂,轻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

“伤?什么伤?我为王爷伤过吗?”易寯羽走上前,蹙紧双眉,猛然撩开左袖,那血褐色长痂赫然立于玉白藕臂上,那样鲜艳、那样丑陋。

“为你挡箭如何?鲜血染红夹袄如何?也许永远存留的长疤又如何?你是怎样待我的?”易寯羽一声苦笑,理好袖纱,狐眼微红,泣音微颤,“赵棣,你是人中龙凤不假,可我易寯羽绝不是攀附的藤蔓,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慰问’。”

橘色夕阳熹微,将她背影强拉得决绝纤长,水晶碧的纱裙凌风舞动更像刀剑锋刃。

那样冰冷,那样无情。

“我……”明明关怀,为何吐不出口;明明悸动,为何又覆万丈冰雪。赵棣静静从袖中拿出那瓶向太医院求了许久的贡药——雪肌凝萃膏,默然轻放在冰冷石桌上,希望再现那白璧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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