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淅沥沥,白练般的水瀑顺着清凉殿的屋檐哗啦啦倾泻下来。清凉殿东暖阁一面雕漆嵌玉的黄梨木屏风后,一片水汽氤氲。
齐璟钰解下衣袍,泡进了浴桶内。
他昨夜一宿没睡,白天又在刑部监审苏映雪一案,和刑部的人周旋了一天。刚回到府,又被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打湿了衣裳。
此刻,数不清的倦意袭来,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王爷,陆将军求见,王爷要见吗?”立在屏风外的元吉小声通报。
“谁?”
“卫国公府的陆将军。王爷要是不想见,我就去回了她。”元吉知道王爷劳累了一天一夜,按照以往的习惯,深夜必定是不会见客的。
齐璟钰眼眸豁然一睁,“请她去书房候着,我马上就来。”
元吉听出王爷语气透着愉快,一扫回府时的倦意,揣摩着陆将军应该是个受欢迎的客人,便亲自打着伞去到府外,把陆照昔请了进来。
陆照昔下车进了宁王府,随元吉一路到了清凉殿的书房。她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裳。她在卫国公府平时穿得都是女装,只有在军营才会换上男装。元吉以前见过几次陆照昔,都是穿男装的模样,如今,见她一身女子装扮,便看得有些呆愣。
到了书房后,元吉命人看了茶来,说道:“陆将军请用茶,王爷马上就到!”
“谢谢元吉。”陆照昔见过元吉几面,这个白净的小公公话虽不多,但是耳聪目明,陆照昔对他自然也留意了几分。
元吉还在不时打量着陆照昔,总觉得似曾在哪里见过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陆照昔落座,扫视了一眼齐璟钰的书房。青砖铺地,紫檀桌案,布置得倒是简约大气。书房的西墙上挂着几幅骏马图和山水花鸟画,沿东墙的百宝阁架上放着各式大小不一的画卷,连桌案上也放着一副正展开的娟画。
陆照昔刚饮了几口茶,屋外便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齐璟钰一进门,见陆照昔身着一袭浅绿色的女裙端坐在几案一侧,脚步微微一滞。她虽然刚刚撑了伞,但雨势过大,她发丝还是淋了雨,此刻泠泠水意称着修眉明眸,清致至及。
齐璟钰笑道:“陆将军来了!”
陆照昔站起来行了礼:“末将有事相商,冒昧打扰王爷了。”
“坐下说。”
齐璟钰走到紫檀桌案前坐下,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画卷。这幅驻马簪花图他昨日拿出来欣赏,竟忘了收起来,此刻瞥了一眼对面的陆照昔,心里顿时有一丝慌乱,一边收起画卷,一边问道:“陆将军深夜到访,有何事商量啊?”
陆照昔不语,看了一眼立在书房的几个侍从。齐璟钰颇有默契地谴退了书房所有的人,只嘱咐元吉一人在屋外侯着。
陆照昔这才开口道:“关于苏钦一案。”
“苏钦一案,”齐璟钰沉吟道,“陆将军昨天在俪春院好像对此案并不关心,今天怎么关心起这个案子来了?”
“昨夜王爷调动城防军,在俪春院当场审案,我们虽然只是看客,也暗自叹服。今天听说了此案的一些细节,事关我们神羽军的未来,所以才想来问问王爷监审此案的进展。”
齐璟钰抬眉,问道:“此案和神羽军有什么关系?”
陆照昔道:“眼下我们神羽军招不到兵,兵饷就是最大的一个问题。苏映雪状告陈先让畜养几千私兵,若经查实,他养兵的钱从哪里来?”
齐璟钰看着陆照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庐江向朝廷所供的赋税年年递减,户部也是年年哭穷,因此克扣了兵部不少军费。如果借此机会,能整顿户部,我们神羽军应该也不必如此发愁军饷了。“
陆照昔寥寥数语,虽然说得轻巧,但是其中涉及到户部和兵部复杂的关系,自然也涉及到怀成礼和催用之间的博弈,不是一下子能说清楚的,她也只需要点到为止。
齐璟钰双目炯炯,锁着陆照昔的面容看了好一阵,像是在探究她对朝局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掌握,良久,手指轻敲着几案,说道:“此案若是查实,确实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陆照昔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不知道王爷今日审案的情况如何?”
“苏映雪将苏钦所写的陈先让畜养私兵的详情都已经上呈,从她的供词和提供的证据来看,陈先让畜养私兵一事是跑不了了。刑部今天也派了人去庐江,名单我都亲自过目了。”
齐璟钰语气轻快,显然对于今天在刑部的审案情况颇为满意。
“那就好,既然是王爷亲点的人,那我也放心了。”陆照昔点头道,“不知道刑部的人要几日才能到庐江?”
“他们走的是水路,六日后能到庐江。”
“六日?”陆照昔语气带着惋惜,“如果走陆路,五日就能到,为何刑部的人要走水路呢?”
齐璟钰道:“刑部这次派去查案的负责人是赵侍郎,他嘛,是个老臣,嫌陆路的马车太颠簸,就提议走水路,反正也只慢了一天,陈先让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陈先让倒是跑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要是有人想让他消失。。。”
齐璟钰目光一凛,“陆将军的意思是,有人会趁这个时间差,让刑部扑个空?”
陆照昔站起身来,拱手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还请王爷注意防范。”
“最想让陈先让消失的人,恐怕就是怀丞相了。”齐璟钰眉头微微拧起,“可陈先让毕竟是一方太守,有掌兵权,怀成礼虽是丞相,却并不掌兵,他如何能除掉陈先让?难道陆将军有什么证据?
“此事既然不是简单的刑案,关系到户部和兵部,又是皇上亲点查案,王爷亲自监审,怀丞相必定不会掉以轻心,但是,”陆照昔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齐璟钰的表情,“我听说相府并没有任何动静,这便是最蹊跷的地方。”
齐璟钰凝视着陆照昔,目光里探究的意味颇浓,“你还特意去打探了丞相府的动静?看来陆将军对此案确实很关心啊!”
陆照昔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此事既然关乎神羽军的未来,我当然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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