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动,林澄看到脖子上戴的吊坠从衣服里滑了出来,他好奇地扯了下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眯起眼睛看到了一个主题公园压的硬币,上面印着钢铁侠。
他想起来了,那是小时候有一次去大宅子里拿抚养费,林烁用一袋零食跟他换的,竟然一直贴身戴在脖子上。
而且时隔许多年,没有生锈也没有变乌,像是被人精心保护的样子,干净有光泽。
林澄的思绪一下就乱了,从出生开始,他的恨、他的怨瞬间聚集在胸口无从释放,越积越多,就在爆炸的边缘。
回想过去,林烁从未刁难过他,还帮他解围,他为何偏偏选择恨了这个唯一拿他当亲人的人?
更做出了伤害他,无可挽回的事。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应该恨的人是父亲,他却转嫁了这种恨意到无辜的哥哥身上,这只是对强者的屈服,一种内心深处的懦弱罢了。
白天在大宅子里受的气,全数发泄在了哥哥的身上,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失去了自理能力,甚至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们都是可怜虫,也是林家产业的牺牲品罢了。
林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坐在床边,摸着林烁泛红的脸,忏悔道:
“对不起,哥,对不起。”
他不能错上加错了,他要好好地对林烁,补偿他所犯的错误。
林澄一宿没睡,怕林烁发烧,抱着去洗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睡衣。他也躺在病床上,从后面搂着林烁,不会有人再伤害哥哥了,包括自己。
当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林烁缓缓地睁开眼,身体像被碾过一样,酸痛感遍布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
“醒了?有没有哪不舒服?”林澄撑起半个身子问道。
林烁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似是不记得昨晚发生的暴行,问道:“小澄,你怎么在这?”
“我……”林澄一激灵,试探性问道:“你叫我什么?”
“小澄?”林烁捂着后脑勺,极力迫使脑中乱窜的记忆理顺,说道:“我只记得我跟松云出海玩,后来好像是出事故了,就我一人被发现,我被送到了医院,看到了医生。”
林烁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没事了,哥。”林澄欣喜若狂,原本内心已不抱幻想,下定了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决心,却没想到林烁恢复了,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林澄紧紧抱住了他,下巴抵住他的脑袋,说道:“以后都有我,你还有我。”
他们少了那层血缘,却多了些别的感情,林烁摸了摸脖子,什么都没有,揪着林澄的衣服,抬头焦急地问道:
“我的项链你看到了吗?”
他从兜里掏出那枚纪念币,林烁脸一红伸手抢了过去,他问道:
“你为什么一直带着我送你的东西?”
林烁把吊坠握在手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林澄起身要走,林烁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又往他怀里钻了几分,喃喃道:“我从小就没妈,爸也总不在家,你每个月来我都特别高兴,可能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对我来说却很期待,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林澄更觉得昨晚简直被怒火冲昏了头,太禽兽了,抚摸着林烁的后背,下决心道: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林烁的记忆还是很模糊,林澄叙述了整个事故的真实经过和调查结果,还有抢救他的过程中,发现了他非林董亲生的真相,于是召回了一直在外的私生子回来继承家业。
信息量之大,林烁全程一语未发,尤其是在说事故的时候,只盯着地板出神,可能是受了太大刺激,连知道不是林董亲生儿子时,都平静得让人害怕。林澄心疼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安抚道:
“距离你被救出来,已经三个月了,但你神智不清就没办法交流。这些事一时间难以接受,慢慢来,我会陪着你。”
过了半晌,林烁问道:“爸呢?”
“他在公司处理事情。”林澄扶起他的肩膀,正色道:
“你不要告诉爸你恢复了。”
林烁总算是有了点反应,林澄继续道:“出了院,我会接你跟我一起住,就说方便照顾,至于什么时候咱们回到大宅子,再从长计议。你只要还病着,爸就还对你有怜悯,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见林烁不语,林澄又补充道:“我虽然继承了森南集团,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些东西还是你的,老林都六十多了,还能管事几年?忍一忍好不好?”
林烁只能认命道:“嗯,只告诉医生就好,他是我多年的朋友。”
不答应又能怎样呢,事已至此,他没有选择的权利。林澄更加心疼了,暗下决心要对他好,保护他,?把全世界最专情的爱意补偿给他。
“我只有你了。”林烁无助地看着他,仰头献上了两片软唇,林澄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恨不能把人揉进骨髓,一种征服的快感使得浑身舒爽,他的哥哥从此只属于他。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主治医生走进来查房,林澄还没有放开林烁,深情地吻着,医生夹着ipad,沉声说道:
“与三岁儿童接吻能使你快乐?”
林澄置若罔闻地吻够了,才站起身说道:“他痊愈了,你可以检查一下,不管是用机器,还是通过问你那些没用的问题,总之他现在是个正常人。”
医生与林烁对视了片刻,林烁微微点了点头,神态举止是最直观的,想必与林澄说的八九不离十,但确实还需要更近一步的检查。
“神经干的损伤恢复并不容易,除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刺激,重新冲破栓塞。”医生的猜测很犀利,问道:“你昨晚把他怎么了?”
林澄冷哼一声,食指用力戳了戳医生肩膀,说道:“你做好自己的工作。”
医生的手握成了拳,小臂的青筋凸起。
“我希望你能保密。”林烁突然插了进来。
这话让医生感到一丝差异,他不再与林澄纠缠。患者的意愿是最关键的,何况又是他多年的老同学,便没多问就答应了。
林澄的电话响了,是林董让他去公司办理交接事宜,他的人事调动已经公示出来了。
挂掉电话,他又轻轻吻了林烁的脸颊,俨然是情侣的态度,他低沉温柔地说道:
“我晚上再来看你。”
林澄走后,病房里就只有医生和林烁,窗帘大敞,阳光明媚,盛夏的清晨带着热情的温度。
“你终于可以出院了。”医生坐在了病床对面的沙发上。
林烁捏了捏肩膀,说道:“嗯,再装傻子我怕真的变傻了。”
“跟他做爱一开始就在你的计划里?”
林烁闻言色变,姣好的面容显露了一丝狰狞,压低声音说道:“他强迫我了。”
医生没说话,随后他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说道:“本来就是要慢慢习惯的事,虽然令我感到恶心。”
一直以来,林烁对林澄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轻视,这个私生子弟弟从没有被他看在眼里。管家经常会干些不入流的举动故意折麽那母子俩,有时觉得很碍眼,就提醒两句,与其为了发泄那口气还要多给钱,不如老老实实地就给那仨瓜俩枣,对于他来说,让那母子吃瘪就要多付出几万块钱,太不值得了。
他一直跟林澄没什么交集,也从不会主动想到这个弟弟,留学时认识了莫松云和医生,成为了最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两人都曾追求过他,莫松云的认真和温柔最终打动了他。
回国后莫松云一个藤校高材生应他的要求只做一个贴身助理,他的爱人总能为他着想为他妥协,林烁觉得认识莫松云,与之成为情侣,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交往十周年,莫松云邀请他来到连江浦,开着游艇带他出海,在有一轮明月升起的海平面为背景的梦幻时刻,单膝跪地拿出戒指向他求婚,他欣然答应,莫松云一改往日沉稳,兴奋地像个孩子。他们点燃了烟火,大大的花团在夜空炸开,美丽而耀眼。
他们在船舱疯狂相拥,林烁以为他后半生都能这样幸福下去。
可谁都没想到,游艇出了意外,先是失火,之后爆炸,莫松云把他紧紧护在怀里挡住了砸下来的船梁。
“我数一二三你就赶紧往外爬。”莫松云的后背已是血肉模糊,却奋力向上撑着。
林烁急着大喊:“不行!那你怎么办?”
“林烁,你听着,你得活下去,活到99岁,你这么优秀,会有很多人像我这样爱你,你一定会幸福。”这是莫松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烁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甲板,回过身想拉莫松云的时候,船舱突然下陷,眼前成了一片火海,他在惊恐状态中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身跑道救生皮筏那里,穿上了救生衣,这时又有船板掉落,砸在了他的后脑,连同皮筏绳一起被砸断,他脱离了燃烧的游艇,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是在医院,医生得知此事,特别申请做了他的主治大夫。而告诉他的第一个噩耗就是莫松云死了,紧接着是林董查验了DNA,发现他不是亲生的。
这两个消息重磅袭来,让他险些真的失智。但他不能垮,还有没做完的事。
因林家大少爷这个身份的崩塌,他只得先装成什么都不记得,以至于让父亲不会先把愤怒发泄在他身上。果然林董的冷处理,让他庆幸这个决策是对的。
他腾出了时间私下来查事故原因,委托医生用一大笔钱雇佣了几个业内专家,走访取证,一周后一份结论报告放在了他面前。
出海前一天,有目击者发现了一位女士出现在港口,经过很多人的描述与分析筛选,画出了这个人的肖像,他翻到那页,看到了一张酷似林澄母亲的脸。
因为没有监控,这并不能成为证据,林烁合上报告,扔进了碎纸机。
没过些日子,林澄就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暗想,这是老天可怜他,给了机会让他夺回曾拥有的一切,并且让害死他爱人的凶手受到惩罚。
这才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林烁拿出手里的吊坠,扔给医生,说道:“多亏主题公园还留着那台古老的机器,不然还没那么好相信我对他念念不忘的心意。”
医生接住拿在手里,说道:“我三年没休过假了,偶尔打着飞机去做一次过山车也不赖。”
林烁看向窗外,帝都医院的绿化很好,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花草都长得很茂密,他没头没尾地说道:
“松云向我求婚的戒指掉在海里找不到了,尸体的手指断了,他那只也没在手上,就当在海底又凑成了一对。”
“你打算怎么办?”
“林澄会要接我回他家,我会好好的与他和他的家人相处。”林烁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说道:
“过来抱我,我不想身上留着恶心的气味。”
医生站起身,吊坠掉在了地上,他踩着上面走过,两具身体纠缠在了一起。
林烁的爱意被那场意外带走了,从此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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