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阁里桌椅散烂台柜倾颓,一帮伙计和泥木工匠正在收拾丈量,要重新装潢再置家私。卢休坐在破损的楼梯上喝酒,喝几口叹一声气。
午后天渐渐放晴了,偶尔阴霾散去还有几丝日光,舒月岚从阁外走进来,看了眼淡淡日色里的一店狼藉,拣了张还立得住的圆凳放楼梯边坐了,林灿和楚京跟着进来,林灿走去看人清点破烂财物,还有计算装潢及器具的工价料价。
楚京送了那山东匪,赶回山庄路上遇到了舒月岚众人,便跟着一同过来,这时见没个齐整的坐具,三两步越过卢休去楼上搬椅凳,搬来了给舒月岚换了张交椅,自己又提了凳子坐窗边观望,外面河水轻轻涌动,偶有舟船滑过。
卢休喝了好一阵酒了,梯上两三个空酒瓶,见舒月岚来了,摸了身旁一瓶酒给他,道:“帮主喝点,好东西。”
舒月岚启开塞子,闻到淡淡的药香,也不管是什么药酒,喝了几口才道:“几百年的陈酿都腌不醉你这只老鳖,非得去腌木根草头。”
这轻易不骂人的人,骂个人也是温情委婉的,卢休嘿地一笑,“这岁数越长便越刀枪不入,不然怎说老而弥坚呢?”
舒月岚道:“让林灿算好了,这店里砸损的钱都从你薪俸里扣。”
“斤斤计较一座酒楼子,你那些伤残的虾兵蟹将不必我管了?”卢休冷笑了下,他这两日救治那些伤残的凤翔卫没闲着,还费了不少灵丹妙药,这些药酒也有一多半是拎来给酒阁里受伤的伙计用的,舒帮主居然还敢嫌弃计较。“我那些仙草灵根天地蕴养不易,寻常病人吃了都可惜,却让一群不要命的蛮夫糟蹋了,你可知我多舍不得?若不是你这小崽子的人,我管他们死活!”
舒月岚微微笑道:“卢大夫原来这般爱救死扶伤,怎么当年对一个吃错野果的孩子,偏能让他要死要活地肚痛上六个时辰呢?”
“若知有今日,我当年非让他再痛上六个时辰。”卢休一脸悔恨。
舒月岚换个姿势斜着坐,不跟他翻旧帐,“这些年你也教养了不少医士药童,还不能帮上你手?再说了,你这老鳖孙要人三更活,阎王都不敢留到五更天。你偷懒去炼丹炼药我也闭眼不见了,此刻跟我讲一座酒楼子的钱?”
“青天白日下,有人知道你这天下第一富贾如此小肚鸡肠么?”
“伤亡的酒保伙计如何算?你得给我个交待。”
“冤有头债有主,你怎能算计我一个穷老头子?”
“街市卖馒头的给他十文钱能有十个馒头,有的人给他十两诊金,转头还得再倒欠一百两药材钱。我也发愁,能找哪个债主来当这冤大头。王晟是要不来钱的,只好让林灿来拨拨算盘,能省一文是一文。”
卢休翻白眼道:“你是半点不顾旧情只记私隙,奸诈成性了。”
舒月岚道:“我找个老经验的掌柜,也能好好看着店,还不费几两银子。”
卢休叹口气,“你这是愿意放我走了?”
“罢了!你要去何处?”
卢休喝着酒不答,他大半生醉心歧黄之术炼丹之道,也没个家人亲戚,实是处处可去又无处可去,一时也没想好这事。
舒月岚道:“我在你药庐旁买了几亩地,让人找些药草种上,种不了的也让人去采买,再打发几个孩子去给你使唤,薪钱也照旧给你,你不必再管酒阁的事,安心在药庐弄药如何?”
卢休心一动,当年舒月岚诳他看管酒阁,也因他贪这杯中物,拿美酒佳酿诱他,如今又拿药相诱,这心头好比酒尤甚,但是他怎可能再轻易给诳住?他又翻下白眼,“帮主这几年的钱还没付,又来夸海口打白条?”
舒月岚微笑,“明日叫人送钱去药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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