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以后,徐兴夏慢慢的走入朱蘅芷的茶馆。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在茶馆的前面,相信朱蘅芷整个过程都目睹了。估计,她的内心,一定很不好受吧。她的命运,完全被人忽略了。宁夏镇的各位高层,谁也没有在乎她的存在。她就是一件货物,又或者是一件礼品,是随时可以送去讨好鞑子的。
果然,他进来茶馆的时候,朱蘅芷正默默的坐着。表面看,她的行为动作,姿态神情,都没有大的变化,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才的事件影响。但是,她的前面,并没有放有书本。对于徐兴夏的进来,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充分的说明,她的内心,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准确的来说,是她的心可能还很乱。
徐兴夏在她的对面缓缓的坐下来,双手在桌面上来回的轻轻按摩了数次,才慢慢的说道:“阿朱姑娘,不知道你家里的亲人是否安好?你想过要回家吗?”
朱蘅芷慢慢的抬起头,秀丽的脸颊上,有些忧伤的神色。看来,刚才的冲突,的确让她很不好受。她现在还无法完全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的眼神,有点凄迷,又有点哀怨,慢慢的说道:“我的家……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跟着另外一个女人长大的。我父亲以前曰子很难过,这两年稍微好了一点,但是还是没有时间关心我们。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体也很不好。大的弟弟只喜欢做木工,每天都和斧子、刨子、凿子之类的打交道,其他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小的弟弟也还小,什么都不懂。”
她努力的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语调,尽量的平静下来,慢慢的说道:“徐百户的意思,是想我离开威镇堡,不要继续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徐兴夏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当然不是。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只是,刚才的情形,相信阿朱姑娘都看到了,各位大人……很惭愧,我位卑言轻,恐怕无法照顾阿朱姑娘太久。万一出现什么闪失,我内心不安。若是阿朱姑娘另有更安全的去处,还请阿朱姑娘考虑。”
朱蘅芷明丽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他的眼眸里,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面对她的目光,徐兴夏也坦然面对,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他光明磊落,坐得直,行得正,没有什么需要躲避的。良久,她才收回目光,缓缓的说道:“如果他们真的进来抢我,你会真的造反吗?”
徐兴夏不假思索的点头说道:“会!”
朱蘅芷幽幽的说道:“为什么?是因为我的美貌吗?”
徐兴夏摇摇头,缓缓的说道:“阿朱姑娘,你的确长得很美。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但是,在我的内心里,美与丑,价值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大明的子民,我身为大明的官军,我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用一个人的姓命,去换另外一个人的姓命,这样的事情,我还做不出。”
朱蘅芷略带讽刺意味的说道:“那两位公子爷,也是大明的子民吗?你也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吗?”
徐兴夏点点头,直言不讳的说道:“是的,他们也是大明的子民,我也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如果有机会,我还是要将他们解救出来。或许他们的确该死。但是,他们不应该死在鞑子的手里。我大明子民的命运,只能由我们自己决定,不能被鞑子处置!”
阿朱姑娘细细的品味着徐兴夏的说话,轻轻的说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徐百户,谢谢。”
徐兴夏微微一笑,双手在桌面上轻轻的按摩着。
朱蘅芷的心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轻轻的说道:“你说得没错,我离开家里,也有一段的时间了,也应该回去看看了。明天早上,我就会离开威镇堡。只要我回到京城,相信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徐百户,谢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逗留在威镇堡的这段时间,我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感受到了很多。这些,都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记忆,我会珍藏在心底的。”
徐兴夏点点头,诚恳的说道:“我也谢谢阿朱姑娘的清茶。我现在开始喜欢喝茶了。不知道路上是否会有人来接阿朱姑娘?要不要我护送阿朱姑娘离开宁夏镇境内?”
朱蘅芷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需要劳烦你了,我师傅自有安排。明早,会有人在黄河东岸接我的。如果你有时间,请将我护送到黄河的东岸。”
徐兴夏点点头,慢慢的站起来,朗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早再见了。明天早上,我到茶馆门口来接姑娘。”
朱蘅芷点头说道:“谢谢,明早再会。”
徐兴夏走出茶馆的门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悠扬的琴声,应该是朱蘅芷在抚琴了。他慢慢的停住脚步,听着来自背后的琴声。琴声开始的时候,颇为幽怨哽咽,数次都要中断,好像无法继续。每每转到低音的时候,都有长时间的隔断,好像是溺水的人,在痛苦的挣扎,一口气怎么都喘不过来。
但是,不久以后,琴声又逐渐的激扬起来,渐渐的高走,节奏也不断的加快,幽怨哽咽,变成了大开大合,横冲直撞,最后演变成铿锵有力的破阵曲,仿佛是有千军万马在厮杀一般……最后,琴声又逐渐低沉哽咽,仿佛是激战过后,残阳如血……“叮!”
忽然间,琴弦断了,茶馆随即沉寂。
徐兴夏轻轻的摇摇头,加快脚步,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兴夏来到茶馆。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轻装的马车。负责赶车的,居然是唐尘老道。徐兴夏的内心,忍不住又腹诽一下,这牛鼻子,倒是一个多面手啊,居然还懂得赶车。我说,你个牛鼻子,不装逼会死啊?
朱蘅芷已经换了一套出门的装束,正站在马车的旁边,默默的等待徐兴夏的到来。她外面罩着一件红色的披风,将俏丽的脸颊,映照得好像有点病态的嫣红。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她的眼圈,也隐隐有些发红,倍添几分怜惜。
她的美丽,她的典雅,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美玉般毫无瑕疵的脸庞,清雅秀致的轮廓,以及沈静淡雅的气度,洁净不沾一尘的娇颜,便如一朵临水自照的水仙,又如幽谷中默默盛开的兰花,清丽中别有孤傲,闲适中却见轻愁。
两人见面,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互相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仿佛,在冥冥中,两人只要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语言,在这样的场合,根本是多余的。朱蘅芷上了马车,唐尘老道挥动鞭子,马车骨就碌碌的开动,向黄河的东岸驶过去。
五月份的黄河,已经不能徒涉了,必须乘船。一行人到了渡头,早就有船在这里等候了。这是一艘很大的船。黄河的渡船,一般都只能装载二三十人。但是,这艘大船,却足足可以装载上百人。这艘船停靠在码头上,周围的船只,都被远远的挡开,根本靠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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