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厂有规矩,分白班夜班,也夜班也不过是下傍晚到十二点这段时间,北京又不是上海,夜生活没那么丰富,三更半夜里洋车根本没生意。
王栋梁在车厂干了好几年了,已经买了自己的车,但吃住还是在厂里,本来昨天傍晚六点就该收工回来的,可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再联想到最近北京城不太平,可把杏儿给急坏了,正摊在节骨眼上,当家的又不在,更是火上浇油。
听到杏儿这么说,宝庆也急眼了,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出点事,把车劫了,人杀了,那可就全完了。
幸好兄弟们都在,李俊卿道:“拿我的片子去警察厅,让他们帮着找人。”
赵家勇道:“我的李爷,您忘了,警察厅这几天罢工。”
李俊卿一拍脑袋:“忘了这茬,没辙,咱们分头去找吧。”
正要出门去找人,忽见王栋梁跑过来了,洋车却不见踪影,宝庆如释重负:“人回来就好。”
陈子锟眼尖,瞅见王栋梁衣服上竟然有斑斑血迹。
王栋梁进了门,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妈呀,可吓死我了。”
“咋的了这是?”宝庆问道。
王栋梁看到院子里这么多张生面孔,顿时惊恐起来,一言不发。
陈子锟朝宝庆使了个眼色,两人把王栋梁屋里关上门,这才问道:“别害怕,给我说,咋回事?”
“我我我……我杀人了。”王栋梁说完这句话,往地上一蹲就开始哭,可见吓得不轻。
“详细说说,杀的什么人,在哪儿杀的?”陈子锟知道王栋梁是本份人,别看五大三粗的,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杀人。
于是王栋梁将昨晚的事情娓娓道来,傍晚时分,一个军官打扮的人雇他的车到南苑去,他嫌太远不想去,军官许他一块钱的车资,于是就做了这趟买卖,那知道到了地方军官非但不给钱,还要把他的洋车给扣下。
那辆洋车是王栋梁攒了三年的积蓄买的新车,就如同他的性命一般,别看他平时乐呵呵的见谁都客气,真要毛起来,俩膀子蛮力也不小,和那军官撕打在一处,乡下粗汉打架也没什么章法,不管抓着什么就往对方身上招呼,打着打着就发现对方不动弹了,一看,人已经死了。
王栋梁吓得三魂出窍,连洋车也忘了拉,趁着黑夜逃走,夜里城门不开,他就在乱坟岗上蹲了一夜,等到天明才匆忙回城。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宝庆汗都下来了,小老百姓最怕吃官司,尤其苦主还是当兵的,这下车厂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板,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你们。”王栋梁这话说的一点也没有底气。
宝庆道:“你把车厂拉在人家那里,洋车上面都有号码的,一找一个准,谁也跑不了。”
陈子锟冷静无比,道:“都别慌,趁着哥几个都在,想想办法。”这就出了门把事情一说,大伙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这个招。
“杀人可是大罪,杀的还是个军官,啧啧。”赵家勇连连摇头。
众人将目光投向李俊卿,这儿只有他面子最大,最有办法。
李俊卿来回跺了几步,扇子在手中掂着,愁眉紧锁,道:“大锟子,宝庆,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这事儿,难办啊。”
宝庆道:“该怎么整就怎么整,砸锅卖铁也得保住栋梁这条命。”
杏儿抹起了眼泪,真是晴天霹雳啊,王栋梁是紫光车厂最勤恳的车夫,在这儿干了三年,大伙儿就如同亲人一般,眼见他遭了大难,杏儿哪能不难过。
李俊卿道:“驻扎南苑的,是陆军第十一师,冯玉祥的兵,此人可是个愣头青,不好惹,就连六爷的面子都未必有用啊。”
其实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儿未必不能办,只不过成本太高,为了一个小小的车夫,惊动那么多大人物,不值当。
李耀廷冷笑一声道:“要我说,好办的很,让王栋梁跟我回上海就是,他冯玉祥再厉害,还能到上海租界里抓人不成?”
赵家勇道:“他一走了之,车厂咋办,宝庆咋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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