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兵器时代,由于士兵夜盲症的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野外夜战其实很少发生。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大多所谓的夜战,其实就是一方点亮了火把攻城,而另一方同样在城头燃烧起火堆,抵御对方的进攻。再不然,就是如三国时的将领单挑战一样,双方士兵摇旗呐喊,将领赤膊于阵前,以个人勇力赢得胜利。
这种形同于儿戏的战事,听起来很过瘾,比如某某方的某某大将与对方的某大将挑灯夜战三百余合,然后不分胜负,第二天继续再战,又战三百余合,最后好不容易在说书的人词穷的时候才宣告结束。
真正的夜战,一点也不精彩。
没有将领之间的单挑,有的就是双方将卒在黑夜里的互砍,不管靠近身边的是敌还是友,只凭本能的一剑刺出,或敌人倒下或自己倒下,就是这么的简单直接。
当暮色斜阳映照到这一处战场时,夏侯婴终于下令暂时收拢人马,准备埋锅造饭,虽然面对一具具同伴的冰冷尸体,一些年轻的士卒几乎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但在他们身边的老卒却不以为意,漠然的点起行灶,将怀中被血水浸泡的干粮一一撕开,放进干裂的嘴巴里面。
人,总要活着的。
就算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至于吃过饭之后,是继续的撕杀,还是等到明天天色再战,这一切,不由一个普通的士兵来决定。
夏侯婴浑身浴血的站立在一面残破的大汉红色旌旗下面,那里有数十具的汉军将校的尸体倒伏着,其中的一个,还是他最为信任的亲卒。
“啊!”
夏侯婴张开喉咙,想要大声叫喊发泄不懑,却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一点的声音来,一天的恶战,已经让他的喉咙彻底的嘶哑无声了。
连续的搏杀,让两军阵前的地上,皆是一团又一团的血水,再有就是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一具具汉军尸体。
攻与防。
在秦军严密的防线面前,进攻一方的汉军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万六千汉军将士轮番上阵,冲击章平固守的防御阵地,付出的代价则是四千名士兵死伤,中低级的汉军将校阵亡者多达十余人。
这样的伤亡,对于一支刚刚建立不久的军队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的代价了,校尉、军侯、屯将一级的将校对于一支军队来说,尤为宝贵,一旦损失过多,这支军队的元气将损失殆尽。
“灌侯,叫灌侯过来。”夏侯婴张着嘴巴,对着身畔的报信将士说了好几遍,才始让对方听懂他的意思。
卧龙岗。
已不复原先青葱模样。
本来还算清澈的沼泽表层,由于双方士卒的翻滚撕杀而浑浊不堪,眼神失去光彩的士兵缓缓倒下,身体里流出的血水与泥浆融合在一起,渐渐的凝固成一团让人侧目的血污。
灌婴一边快步走着,眼眸中已是泛起阵阵红潮。
不止一次,他看到了曾经熟悉的身影,就那么毫无感觉的沉睡在泥沼之中,半边的身体就那么趴伏着,看不到一点的生机。
“灌侯,夜战,夜战!”夏侯婴一见灌婴,不及多说,就嘶着嗓子说明了意思。
夜晚。
对于激战了一天的秦、汉两军将卒来说,是一种期盼的解脱,兵力上占据优势的汉军和拼死阻击的秦军,在这一刻,从心理上取得了一致。
汉军要休息。
撕战了一天的秦军也要休息,而且,在兵力上少了四分之一的秦军从身体的疲惫上来说,比汉军更加的疲劳。
夏侯婴的意思很明白。
今天白天的所有撕杀,都是为了给灌婴在夜晚的出击作掩护,目的就是要最大程度的消耗秦军的有生力量,从而为灌婴暮色中的夜袭减少阻力。
“汝阴侯,请放心。末将就是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取了那李贼的人头回来。”灌婴声音决然。
整整一天的时间,灌婴都在无奈的休整中,眼睁睁的看着兄弟部队杀的天昏地黑,他却只能躲在一边看戏,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曾经的动摇与傍徨,在夏侯婴的坚持面前,变得无足轻重,灌婴甚至于开始羞愧,自己为什么会惧怕死亡,为什么不敢豁出姓命与秦军搏上一回,就算死了,又怎么样?这一条命,本来就已经卖给了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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