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渐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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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

春来倘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

记不得,从何时开始,每日小酌几盏,近乎成瘾。数碟小菜,荤素不拘,或坐堂前,或花树下,或茶室,皆可斟饮,无须酒朋诗友,自得意趣。有时夜深,无佐酒菜,便对着明月清风,喝上几口,顿觉神清。

此刻,一壶酒毕,醉意微醺。飘忽间,犹如抵达西湖的湖心亭,跟随明朝张岱,观赏一场静谧的大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

我身畔亦有茶童,会烧水递茶,却不懂煮酒。她时常立于身侧,能为我翻阅古卷,查看旧迹,如此免去我一些琐碎之事。茶[1]虽初识字,却可凭其直觉知晓千百文字。这一切,或许是她与我朝夕相处之故,更多的,是一份与生俱来的性灵。

年少时,我虽喜酒,却饮之不多,亦无定期。自古文人与酒,文人与茶,都有不解之缘。女子饮酒,亦是一种风情。李清照少女时,于溪亭喝酒,沉醉不知归路。年轻时,和丈夫赵明诚对饮,琴瑟和鸣。及至暮年,拼尽一身憔悴,更离不开三杯两盏淡酒。

唐代女道士鱼玄机,有诗:“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雨中寄书使,窗下断肠人。”虽入空门,坐对暮鼓晨钟,然她才情绝代,世间最难了却的,仍是一情字。

“梦回酒醒春愁怯,宝鸭烟销香未歇。薄衾无奈五更寒,杜鹃叫落西楼月。”若无这盏酒,朱淑真如何度过那些寂寞无情的岁月。虽有词酒相伴,她依旧一生落落寡欢,抑郁而终。酒让人消愁忘忧,茶令人淡泊清醒。我对文字,是使命,于茶酒,却是情深。离开文字,大不了做个凡妇,如此,亦不用于孤灯下辛劳耕耘。若舍了茶酒,怕是一日犹如百年之久,泛滥的光阴,拿什么来消磨。

我本慵懒之人,这几月,抄了几段《黄庭经》,便搁笔作罢,书斋里早不闻墨香。学了几日古琴,亦觉无趣,冰弦久未抚,唯琴台时时勤拂拭,为怕落满尘埃。至于远方的风景,我也无暇赏玩,不过是几段江南山水,往返探看。

屋舍里,只摆放几盆兰草、几幅古画,乃至一些用习惯了的茶具,余下的饰物,尽力删减。日常生活,亦是朴素而俭约,偶尔的奢华,之后也觉无趣,成了负累。

所有的断舍,并非刻意,人到了一定年岁,所求不多。三千年前孔子便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一个人的境界多深远,源于其心性,风雅之士未必淡泊,市井凡夫亦可甘守清贫。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春来倘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所谓万缘皆尽,也只是内心的清简,人世纷扰,被拒之门外。眼前,只有一壶老酒,一盏佳茗,几本闲书。于我,甚至春来花开花谢,秋去叶落叶枯,亦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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