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则是凡来尘往,擦肩而过。无有缘分,就连换取一个简单的回眸都是不能。世间风物都在转变,何况人心,你寄寓厚望,多是冷淡散场。那些至死不渝的诺言,听听则罢,认真的人,多是会伤了自己。
昔日的汉唐盛世,也只是历史上一缕烟云,记住的人不多。当下所经历的一切,亦是世人过目即忘的风景。最情深的,是王谢堂前燕,虽觅不见旧主,却飞入寻常百姓家。任凭朝代更迭,世事迁徙,它们一直深情守候,不会离开。
记得幼时堂前,有燕子筑巢,每年春暖花开,燕子结伴成群从远方返回。之后,每日见它们辛勤衔泥筑巢,从不懈怠。不久的某日,便可听见啾啾的声音,小燕子破壳而出,燕子每日往返喂食,温暖而亲切。
忘了是何年,一只雏燕从雕梁上不小心坠落,羽翼未丰,尚不知飞行,我见犹怜。我觉它弱小可爱,在其小脚上系了一根红绳,将之带去戏台下的晒场,与同伴一起嬉戏。
归来,被母亲狠狠教训一番,只道燕子有灵性,守护家园,可带来安稳福气,要对之敬畏。直至父亲将雏燕送回巢穴,母亲才肯安心。此后,我对梁间的燕子,不敢有丝毫的冒犯。每年人间三月,梅花开罢,便将之等候,虽无约定,内心却始终不忘归期。
那时坐楼阁上,看云卷云舒,燕去燕回,不解人世风霜,觉万物有情。以为时光会停留,我将一生居住在黛瓦白墙之庭院,与燕子做伴,和绿竹偎依。原来我错了,万物有荣枯,人生有聚散,所谓的地老天荒,不过是一时之情,刹那之景。
世人薄情,为了生活不断地迁徙,将旧宅深院,不停地翻改修建。而燕子,被迫流转,今日暂寄你家雕梁,明日又不知托身何处檐下。它虽飘零之物,却比众生更向往岁月温柔,人世静好,唯愿巢穴常在,旧主不改,缘定三生,一往而深。
人生匆匆,转眼已有三十载,我从当年的小小村落,辗转至吴越风流之地。几千里路云和月,为功名?还是梦想?或者仅仅为江南的山水、园林的梅花?我亦是不知,仿佛只是听信命运的安排。冥冥中有一种缘分将我牵引,总之,今生怕是再也不会离开。
离去未必是薄幸,留下也并非情深。这片山水,乃至草木尘埃,亦曾在书卷里邂逅,从陌生至熟悉,有一天,也许都将遗忘。情之所钟,亦是执念,累人累己,难以解脱。若不可情长,莫不如薄情,不寄望于谁,也就没有失落。
如此想着,索性宽了心怀,对许多事,不再那般在意。人生在世,万般可求又不可求,最难的是一份率性与豁达。如若内心明朗通透,便不会计较得失短长,无意缘深缘浅。
今岁,纵不去园林,不与万千梅花相遇,又有何妨。我去与不去,它们都在,一如太湖的茫茫烟水,几千年来为谁改过波澜?世事山河,经风历雪,你转身,它还在。
《金刚经》所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念罢,心中释然。一往而深,也作虚幻,万语千言,皆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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