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扫了眼对方人马,先是将斧子扔了。
然后急急地将少女地放在了荒草垛中,扶着吴大鼎站在另一边。
这时候,他才觉得左胸口湿漉漉难受,是伤口一直在淌血。
他伸手往衣里摸了摸,拽出一张正四方的毛边纸,上面还盖有一大一小两个朱文篆字图章,匆忙一瞥,隐约一个印有“儒学”字样,一个有“教喻”字样……
“清涧县儒学正堂张所慜[ min ],为发给执照事:兹查有清涧县学学生李佑口(缺字),字汉臣,其人品行端方、力学笃行、学绩出众,堪充廪膳[lin shàn]生员之选。除造册详请咨部……”
“这是……李佑胤的生员执照?”
生员是指经过院试取入地方官学(府、州、县学)的学生,俗称秀才,也叫茂才、博士弟子员、弟子员、庠生等等。
自隋文帝杨坚为打破士族豪强把持朝政,实行科举制以来,到了明朝,科举制已经发展的极为成熟,这生员执照则是表示自己秀才身份的凭证。
在每个童生考取秀才后,礼部或县、府儒学,便会颁发这样的执照作为凭证。
生员执照对读书人来说,自然是极大的荣耀,有了这个东西,身份阶级,便是有了本质的转换,成为统治阶级的预备人员,开始分享特权了。
如可以穿盘领青衫,用奴婢,免除差徭,见县官而不跪,不受刑,遇到事情可禀见知县,老百姓见到秀才,行见官礼,要尊称“老爷”或“相公”等等。
李佑来不及细看,阵阵的马蹄声,便是响彻耳际,数十骑将驱赶的百姓布袋似的围了起来,五十多步卒也是迅速跟了上来。
一骑短鬃灰白的乌驳马,最先呼啸而来,其上一人约有五十多岁,黑鬓银须,声音极具威严。
“青壮绑了,带回去给二掌盘,孩子不要……其他人赶紧跟我去南街,看看能不能去喝点肉汤……别他娘的,在这帮傻屌身上,耽误功夫!”【注1】
说罢,一马当先呼啸而去。
众匪听了,马队迅速跟上,五十几个步卒叫叫嚷嚷,简单做了筛选,绑了五个年轻些的妇女,十九个青壮。
其余的孤寡老幼都是索尽了钱粮,稍有哭喊者,动辄[ zhé]刀砍斧劈。
城外终于安静了些,然后他们在路边,砍了一颗早光秃秃没了树皮的红榆树,让俘虏的众人,左右交错地抗在肩头,接着再将他们逐个绑死,像是被串起来的一串蚂蚱,
事了之后,此处只留下了六、七个半桩子孩儿兵看守,余下的众人都是急不可耐,冲进了城内。
李佑此刻意识清醒了许多,反抗根本毫无胜算,在山贼的鞭打下,与吴大鼎一左一右扛着树干,同时双手也被绑缚在了树干上。
回头注意到那躲在草垛间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趴在荒草垛里,只是在她身旁还有个女孩,想来也是躲着避难的。
原先李佑是本能地出手相救,可是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更不指望敢带上她们,上了贼窝,她俩岂能有好?
李佑在和她目光相触,冲着她眨了眨眼,趁附近看守的那个半大孩儿兵没注意,被绑在树干上的手一松,地上立马掉落了三颗碎银,
李佑立马用脚踩住,暗暗使力,让碎银陷入了泥土里,再次冲少女点了点头。
那少女立刻会意,默不作声点了点下巴,然后眼睛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李佑的鞋底。
大约三柱香的时间,骑着短鬃灰白乌驳马的汉子,领着一众人便是回来,冲着李佑这边看守的孩儿兵,喊道:“跟着灌子山的这帮杂种,屁都捞不着……走吧,走吧,这下好了,还有这一杆子两条腿的蚂蚱,净带一帮累赘瓷锤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身后的一帮人个个都是大包、小包,还有牵牲口提着鸡鸭的,披着绫罗绸衣的,个个是满载而归。
最扎眼的是其中还有着十几个女人,有的穿着粗布麻衣,自然是升斗小民;有的衣着光鲜,显然是大户贵妇。
不过此刻个个都是梨花带雨,有咒骂的、有哀求的……不一而足,可是都没用,照样被绑在树干上,绑不上的,被背缚了双手,架在了马前,有马的贼匪肆无忌惮上下其手,一时间好不快活。
随即李佑他们便像是被赶牲口一样,沿着荒草道,一路向东行去。
在李佑等人走后,少女迅速跑出来,将之前李佑所站的地方扒开,将三颗碎银攥在手心,
拉着姐妹,踮起脚冲着李佑离开的地方看了好久,喃喃道:“我叫窦美仪……”
李佑自是听不到,就算听到,不懂的历史的他,自然也是不知道大顺朝李自成的第一位皇妃,就叫窦美仪。
【注1】:“傻屌”,明朝已口语化,词意,用法,与今同。马致远《全元曲》1曳剌云:傻屌,放手!2曳剌云:洒家知道,我杀那傻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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