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慌乱脚步声,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他竭尽最后的力量扭过头,看到了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最后的时刻,浑浊的眼睛仿佛穿越时光,他仿佛又一次看到那个流泪的少女,低声的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孱弱的心跳终于戛然而止,再也不曾重新搏动。
而这个曾经称霸了上阳的灰色世界将近四十年的男人却在最后的时刻,留下了欣慰的笑容。
李兴盛,白手起家三十年,人前人后牛马走狗做得;执掌龙头四十载,人上人下阎王菩萨也当得;听过最好的戏,嫖过最俏的娼,有过性命相托的兄弟,也见过落井下石的小人。
风风雨雨七十年,沉浮起落人世间。
自此,含笑而逝。
在门外,喘息的李子衿呆呆的看着逝去的老人,在阳光下的他留下了最后笑容,释然而解脱。
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几欲倒地,却又被周离的手掌扶起。
就好像只剩下了最后的支撑,她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悲鸣。
周离托着那个失去力量的身体,感觉到她心中发出的模糊呜咽,心情为之一黯,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听着她的悲鸣,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握紧她冰凉的手掌,分享着她血液中所流淌悲悸。
……李家要完了。
赵信安在收到李兴盛的死讯之后,终于明白这一场即将席卷整个上阳的波澜即将开始。
压在所有人头顶,这些年以来令所有敢于向上冒头的人都漂浮在臭水沟里的李阎王已经死了,宛如一块千斤的大石从所有的人心头挪开,令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野心再也无法阻挡的膨胀。
上阳这些年的海运、渔业、走私、从国外直接顺着海路流过来的白?粉、药片、管带偷渡和人口贩卖的蛇头、所有场子每个月上交的安全管理费……乃至商业的物流、建筑、食品。
黑的白的灰的,这些东西哪怕单独提出一项来也足够令所有人眼睛红到发疯,抢到头破血流。
而现在,唯一阻挡他们的阴影也随着李兴盛的死去,开始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哪怕李兴盛为自己死后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但是也架不住想要伸手的人太多。
所有人都不会仅仅是旁观了,这将是一块令所有人都无法舍弃的大蛋糕,想要拿,就要看谁的手快,谁的手黑,谁的手更大。
沉默的吸着烟卷,赵信安忍不住低声呢喃:“上阳,要开始乱了。”
在种种错乱的头绪之中,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自己求之不得的女人,忽然想到她令自己怦然心动的笑容。
恐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一只令上阳商界所有人都隐约忌惮的狐狸也会随着‘兴盛社’的垮台,而随之从云端坠落吧?
你将会怎么办呢?李子衿……这一次,失去了后台的你,恐怕也要陷入这一场巨大的漩涡里,无法自救了吧?
倘若李家兄弟在这一场风暴里支撑不住,彻底垮台的话……恐怕李子衿也会岌岌可危。道上的人可从来不管什么仁和道义,一个漂亮的女人就是足够的理由。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令人想起来就心里痒痒的女人?恐怕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在昔日烟视媚行,狡黠精明如狐狸一样的她身上了。
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呢?你已经无依无靠。没人救得了你的。
赵信安弹了弹烟卷上的灰烬,忽然收紧五指,将手里的烟卷捏成粉碎,正是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想明白了。
没错,只有我能救你了!也只有我!
一瞬间,他从车窗里将烟卷丢出去,发动引擎,不顾红灯和闹市,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李子衿……不论如何,你都要属于我,你也必将属于我!
带着这样的决心,他踩下了油门,然后在那一瞬间,擦肩而过的车窗里看到垂着头的失落女人,那是……——李子衿?
……坐在驾驶席上,周离启动引擎,扭头看向身旁沉默的女人,低声问:“去哪里?”
就像是迫不及待的要逃离这个地方,李子衿低着头,努力的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随便哪里都好。”
周离忍不住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医院,说道:“他们那里,没关系么?”
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蠢话,她又怎么会在意那些人怎么想?唯一令她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就像是一只渴望着自由的狐狸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绳索,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快乐,而是悲伤和彷徨。
抬起发红的眼睛,李子衿忍着喉咙里的颤抖,低声告诉他:“开车,否则就下去。”
“好。”周离叹息着点头,发动引擎。黑色的轿车发出低沉的咆哮,从医院的停车场里呼啸而出,沿着市内的干道开始漫无目的的前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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