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礼一眼看见刘顺手里拎条大草青:“咦,这鱼是哪里来的?”
“船帮的弟兄抓的,留给码头那边两条,五文叔让给您带一条来。”
寿礼看看楼梯有些犯难:“哎呀,这个不好吧,我们和人家说好不动荤腥的。”
“没事,刘先生早想到了。他让我回头送到天星园饭庄去,请他们做好。还说回头和您在饭庄见,他带着四十二师联络处的曹长官来。”
“哦?找到他们的人啦?”
“是哩!可巧得很,我在街上碰到个同乡。一问,他和咱们三老爷是一个师的,如今各师派名军官在军部留守处做联络,他给曹长官做勤务呢,就跟着驻寿县了!”
“嘿,竟有这样的事。”陈寿礼很高兴:“看来今天换你跟刘先生真是歪打正着。我说刘顺,干脆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就叫常顺,常常顺利,刘常顺,好不好?”
听他们三个说得高兴,一清走到楼梯口,说:“既这样侬统都去罢,省得留下哪个跟我们吃斋。我先留在这里看着,只派个人吃过饭早些辰光回来就是。”
听她说要留下照顾病人寿礼倒有点不想去了,一清见他这样转身回了房间去。唐牛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于是代东家千恩万谢一番。楼上只回句:“侬不要客气!”
三个人往外走,刘常顺忽然恍然大悟似地说:“哦,我晓得为什么唐牛哥说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了!”他声音很大,在门洞里还带着回响,唬得唐牛推了他一把,喝道:“闭嘴!”常顺捂住嘴巴笑,陈寿礼在前边若无其事地走着。
楼上的那个听了,想一想,自己觉得脸上发烫起来,忙用手按住“怦怦”跳动的心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留守处的曹联络官果然办事麻利。一听说是李杜星的关系,尤其是对方乃是本家师座跟前第一红人陈营长的哥哥,立即非常热情,满口应承下来,且第二天中午就让勤务兵送来了李杜星的回信,甚至还附了两行陈仲礼报平安的电报!
刘先生兴冲冲地赶来找寿礼,让陈老爷看完电报他高兴地说:“这下好啦,总算有了回音。不过看来还得在寿县等四、五天。不如东家先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和五文来办就是,时间太长家里难免挂念。”
“难道你就不想家?”寿礼背着手转过身来停止踱步,微笑着开他的玩笑:“恐怕嫂子要怪我,又或者怀疑你在外拈花惹草、乐不思蜀呢?”
“不会、不会。家内跟我多年,早熟知某不喜此道。东家过虑了。”刘先生呵呵地笑起来,接着神秘地指指楼上:“倒是这件事,东家是怎么个想法呢?倒要及早拿个主意才是,切莫因此造成内忧呵!”
“先生的建言是正经话,我会小心处理的。”寿礼歪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这两天你的心思在哪儿、魂在哪儿?老夫是过来人,能不明白?”刘先生从眼镜上方看过来:“这孩子是个好的。你看兴安也醒过来,脸色好看很多,多亏她帮忙照应。是个心细、善良的呵。只可惜入了空门,东家虽有意,还不知本人怎么想法,师太又是否能放手?这急不得,需花了时间慢慢地去化解。所以呀,”他说着忽然乐了:“东家要留就留、要走便走,走了还可再来嘛。不要执着一时,看远些才好。”他抖了抖电报:“李长官的话里,东家可闻出些什么味道?”
“味道?”寿礼不解。
“你看,”刘先生将电文放在桌子上凑近些,和寿礼几乎对了头,用指甲划着念道:“‘请代为问候贵县孙县长,并了解粮秣库存几何,待弟返回后共议。’这一行,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再看三爷的电报里,有‘苦力相持、不畏饥渴’的字眼,这又说明什么?”
寿礼想了一想,说:“昨天老曹的话里,提到因降雨过甚,各处军粮损失很多,且运力不足。莫非与此有关?”
“老夫子也是这么想。大约前方粮食吃紧所以才有此话。大军行、粮草动,饥饿之兵不可战。来寿县以后看报纸上也总说什么‘战事胶着’,多半该是天气和粮食所累!”
“这样一来兴许要增加征粮?”
“征粮太慢恐怕不足应眼下急需。我觉得他们可能在打购买公仓存粮的主意。不过这怕难办,因为公仓是备用灾荒、应急的,没有上面的大令谁敢动用?再说各县目前公仓存粮怕也没那么多,不够大军所需。”
“那样讲来如何是好?前线兵马没吃的会军心大乱,一旦被北军所乘后果不堪设想啊!”寿礼有些担心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该把一清先放下,因为粮食这事目前更重要!刘先生点着头不吱声,他相信东家自己会做出决定和选择。
“李杜星还要四、五天才能返回,”寿礼重新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等他回来、商议后我们再去忙这事怕就晚了。唯今只有先一步做起来再说!”他走到刘先生跟前:“这样吧,咱们兵分三路。我带唐牛回去安排收购粮食,请先生赶到县里与孙县长询问粮库事宜,常顺留下照顾秀才,既与老曹可以往来,还可随时告诉我们这边的情形。”
“还没得到李长官的话就买粮,是不是有点冒险?万一……?再说咱们还没和李长官结账,手面上现在也很紧呐!”刘先生有些顾虑。
“不怕。大战之后粮食匮乏,就算军队不用,我们这批囤积也足以居奇了。至于现款,把家里再搜罗、搜罗,怎么也能迈过去。只要这边结账顺利,后头便可无忧。虽是险棋,但只有一试。关键在李长官回来后多长时间可以交验,又多久能完成支付。所以请先生到县里了解后务必尽快返回首先,单凭常顺或者五文可应付不了局面!”
刘先生“好、好”地答应着,听他继续安排说:“这院子我有心长租,作为我们日后来往寿县的落脚点,请先生从县里回来后帮忙料理这事。我一来一回加上办事,应该跟在李长官脚后赶回来,有什么紧急的就叫船帮兄弟送话,不急切的等我回来处理。”
两人细细地商量定了立即行动,将唐牛、常顺都叫来吩咐一番。陈寿礼先写个信由刘先生带去给孙县长,自己上楼来与兴安话别。顾兴安半靠在床头颊色呈红,无力地苦笑道:“本想来采购些文具带回去,不料竟添了这么大麻烦!”
“哪里话,你安心休息好了。”寿礼安慰着,眼睛却瞧站在床边的一清:“我和刘先生商量,要把这院子长租。你不用想那么多,安心养病。家里我会让人带话过去,不必惦记。五天后我就回来,咱们不是又可以聚在一处了?”停一下叫常顺拿来纸、笔,替秀才记下要采买的东西,就这次的船给捎回去。自己便狠狠心,也不再说什么,径直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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